第七章 江南好

    我正和她们说话的时候，十三和十四、十六一起到了，我还很纳闷为什么他们三人会赶在一起。这几年，随着这些阿哥们年龄的增长，夺嫡斗争也越来越激烈，他们这些兄弟之间，也再不能像从前那样无话不谈，几人身处不同的阵营，如今倒能走在一起，真是奇迹。

    三人分别向德妃和那九个福晋行过礼后，十三就拿出一个紫檀木盒，“这是你要的乐谱，还有娜颜绣的两个荷包。”我浅笑着接过，“多谢，孩子可好？”

    娜颜两个月前诞下一个女婴，我还不曾见过，只是在江南的时候让人送去了贺礼。“很好，皇阿玛已经起了名字，叫‘月葶’，等你出宫的时候带你去看。你送的贺礼我们也收到了，娜颜很是喜欢。”十三的脸色也是淡淡。我明白，一个侧福晋所诞的女儿，在皇家，并没有多少地位，对于妻妾众多、子女更是众多的十三，若不是因为娜颜和我的关系，只怕他连提都不会提。

    十四让人抬来一架屏风，上面盖着红绸。

    十六送的是一管系着同心结的玉箫，在我接过之后说道：“皇阿玛说你从江南一路赶来，舟车劳顿，也累了几天了，所以不用去谢恩了。”

    又说了一会儿话，众人都散了，只有十四还坐在德妃身旁陪她说话。

    我看了一眼没有走的意思的十四，淡笑起身，“扰了娘娘半日了，我也该回去了。”德妃看了一眼十四，“到是要回去好好歇歇，晚上还不知要闹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晚宴，卿卿先回去好好歇歇吧。祯儿你送送卿卿。”

    回到落英阁，十四拉着我走到那架屏风前，一手揭开红绸，原来是一架画着江南风景的琉璃屏风。那一桥一屋，一树一花，无不是我所熟悉的景色。

    十四笑道：“我想着你既然喜欢江南，如今来了京城难免会思念江南景色，所以就让江南的匠人做了这架屏风。”

    我伸出手抚着那屏风上熟悉的小桥流水人家，几乎要掉下泪来，转过身掩饰声音的忽然哽咽，“多谢。”

    有谁知道我为何喜欢江南？有谁知道我为何迟迟不愿回京？有谁知道我曾经在江南度过怎样美好的时光？

    我和他第一次相遇正是在江南的断桥上，乱花飞舞的春天，两人一起品琴赏景，该是怎样温暖的时光？

    可惜那样一个儒雅的男子，却从始至终都明了我们之间的距离。始终，在他心中，我只是一个小meimei罢了。何况，他已有家室。而我，是他一生都触碰不到的大清第一公主。

    很快，他上了战场，成就了英雄的称号，却带来了我的心碎。得知他的阵亡，他的妻子追随他而去，徒留我一人心伤。那一刻，我肝肠寸断，却还要在叔叔和哥哥面前装作若无其事。

    十四站在我身后，还不明白我为何突然安静了下来，轻轻吟道：“江南好，风景似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我静了静，吩咐梅香上茶。他看了一眼杯中的金山翠芝茶，先是一愣，转而笑道：“这么多年了，你还记得我最爱喝这个？”

    我不答，手却颤了一下。没想到六年之后，我竟然还依旧会记得他喜欢的是金山翠芝茶而不是宫中众人都爱喝的名贵的大红袍。我的心，到底遗失在了那里？

    他双目炯炯的看着我，忽然说：“卿卿，你和小时候不一样了。”

    我转眼看向窗外，淡淡笑道：“人都是要长大的。我也不例外。”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宁愿你永远不要长大，永远都是那个无忧无虑、整天跟在我身后甜甜的叫‘十四哥哥’的女童。”

    无忧无虑，我又何尝不想？

    如果可以，我宁愿生在贫寒之家。虽然日子苦了点儿，但至少不用整天忧心儿时的玩伴会忽然之间反目成仇；不用担心昨日还好好的站在你面前的人一夜之间被满门抄斩；不用步步小心，唯恐踏错一步，就会万劫不复。

    就算尊贵如我，就真的可以无忧无虑么？他已长大，长成一个俊朗的青年，开始参政议政，开始想要那个皇位，开始渐渐的卷入那场争夺皇位的斗争；而我，即将成为这场斗争的中心。就算我有心避让，就可以躲得过么？

    我终于开口，不想再与他做无谓的纠缠。“永远不变，十四，你能做到么？”

    起身走到窗前，眼前春色宜人，可这美丽的景色下有多少人的悲伤和无奈？宫墙上的琉璃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刺得人睁不开眼。我微微眯上眼，为了争夺那个无尽富贵的位子，就不顾一切，真的值得么？

    他走来，扶着我的肩膀，“那是我们几个的事，和你无关。”

    “和我无关？八阿哥娶得是和硕格格和明尚额驸的女儿郭络罗·菲真；十阿哥娶得是八福晋的meimei郭络罗·菲玉；四阿哥娶得是内大臣费扬古的女儿乌喇那拉氏；还有我的两个jiejie，苏晋雪和富察·娜颜，都嫁给了你们几兄弟。你们之间的争夺，真的和女子无关么？”转身盯着她的双眼，“再过几年，我也会和她们一样吧，由皇阿玛指婚，嫁给一个皇子，从此呆在那方寸之间的小院里，相夫教子，还要为你们的斗争做出一份贡献。”

    十四转过头不再看我，一时没有答话，但他的手却没有松开。

    正在僵持，门外传来飘红的声音：“格格，有人来了。”

    我转头不再看他，“让他进来吧。”

    一个小太监躬身进来，请过安后说：“十四爷，我们八爷说有事要和爷商量，请爷现在就去贝勒府一趟。”

    十四默默的松开我的肩膀，随着那个小太监走了。

    注：老八，爱新觉罗·胤禩（1681－1726）清康熙帝第八子，雍正帝异母弟，生于康熙二十年二月初十日（1681年3月29日）未时，卒于雍正四年九月初十日（1726年10月5日），享年45岁。母良妃卫氏。康熙自然喜爱，17岁，即被封为贝勒。后署内务府总管事。雍正即位，为稳定其情绪，命总理事务，进封廉亲王，授理藩院尚书。元年，命办理工部事务。四年，雍正以其结党妄行等罪削其王爵，圈禁，并削宗籍，改名为“阿其那”，改其子弘旺名“菩萨保”。同年，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