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同类

    晚上，我的生辰宴席设在临湖的阁楼上。因为是家宴，所以只请了部分比较亲近的皇亲国戚。

    来客满满的坐了十几桌，我随着康熙坐在首席。皇太后、叔叔、婶婶、姑母、二姨母、德妃、十四、恭亲王常宁和他的侧福晋、儿子胤祺都在同一桌。

    开席之前见到了娜颜和晋雪。晋雪前两年诞下了一个男孩弘佑，现在身体微微有些发福。她怀中的弘佑见了我，含糊不清的喊着“卿姨”；娜颜抱着月葶，眼神依旧淡淡，不知道她现在忘没忘了对哥哥的那份情。

    见过她们之后，她们就分别随着老八和十三坐在了下席，远远看去，面容有些模糊。这就是皇家的无情之处啊，明明是亲骨rou，却连吃个饭都要隔这么远！

    湖上临时新搭的高台上，歌女正在拨着琵琶弹唱，旁边数十个身穿轻纱舞衣的舞女在飞舞着。我闭上眼聆听，曼妙的歌声远远隔着湖水传来，别有一番风味。

    十四在我旁边笑说：“这高台可是皇阿玛为了让你开心，特意让手巧的匠人赶着搭出来的。怎么样，这样听曲，别有滋味吧？”

    我不答，仔细听来，这歌词不是一般的耳熟，“浮云散,明月照人来，团圆美满今朝醉，清浅，池塘，鸳鸯戏水，红裳翠盖并蒂莲开。双双对对恩恩爱爱，这暖风儿向着好花儿吹，柔情蜜意满人间。”

    我端着杯子的手不由一抖，民国大才子范烟桥的《花好月圆》怎么会出现在二百多年前的大清？

    正在疑惑间，只听康熙笑着说：“雪雅倒是个机灵鬼，这歌舞排练的很好。”雪雅躬身浅笑道，“一些小玩意罢了，不知格格可还喜欢？”她到是乖巧，知道要讨好的人是我。

    我淡淡看向站在康熙身后的她，她应该也不是这个时空的人吧，不然怎么会知道这首歌？我收回打量的目光，对她笑道：“很好，你费心了。”

    康熙一看，似乎很满意，对着她说：“既然格格喜欢，你就有功，来人，赏宫纱一匹。”雪雅忙跪下谢恩，“谢皇上赏赐，谢格格恩典。”

    我点点头，把目光投向高台。

    听宫里的人说，雪雅是康熙身边的红人，因此西林觉罗一家在康熙面前也很得脸。她和老十、十三、十四、十六的关系都很好。当初德妃本身是要她去自己宫里当女官，结果却被康熙指成了御前奉茶的女官。如果没有十四的求情，德妃又怎么会主动要一个小秀女？只怕她也是十四众多的红颜知己中的一个吧。

    宴席进行到一半，我起身去更衣。一会儿便回到了偏殿洗了洗脸，重新梳妆匀面，然后向着殿外走去，飘红和缥碧静静地跟在身后。

    走到一处偏僻的溪水旁，刚站定，向后一看，果然，她跟了过来。

    西林觉罗·雪雅走到我面前，屈膝行礼，“格格吉祥。”

    “起来吧。”我随意的坐在一块儿溪石上，用手拨着水玩，“你也坐。”

    她坐下后，我吹灭了手中提着的小巧风灯，四周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中。

    我淡淡的问她：“你原来叫什么名字？”

    她一惊，“格格什么意思？奴婢不懂，奴婢原来就叫西林觉罗·雪雅。”

    我扭头看了她一眼，“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雪雅，你也是聪明人，这儿也没别人，你实话告诉我，范烟桥的《花好月圆》是怎么回事？你又来自未来的那一年？”

    她忽然抬头看我，眼睛发亮，激动的说，“难道格格也是？”

    我点点头。

    “我原来叫林湖意，来自2010年。”

    “我和你一样。”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我问道：“你喜欢十四？”

    她大惊，手指绞着帕子，半晌过后，说了一句“十四爷是主子。”

    “这有什么说不出口？别告诉我你一个现代人会有这种主子奴才的观点。只是，”我斜睨她一眼，“你认为你们两会有希望么？”

    她沉默了一会儿，苦涩的说：“我知道，十四爷是要娶格格的。”

    我摇摇头，无声的笑了：“我现在才十二岁，自然不会这么早指婚。但是，就算十四娶得不是我，你以为他能一心一意待你么？你别忘了，他可是皇子！三妻四妾是不可避免的！林湖意，以你的现代人思想，你能接受么？”

    她低着头不语。

    我站起身看着远方的灯火辉煌，“你喜欢他，我看的出来。趁现在陷得不深，趁早拔出来吧。不然到时吃苦的只会是你自己。”

    她还是不语。

    我叹了一声，“如果他真的娶我，那么你们更没有希望。我不会允许我的丈夫三妻四妾。西林觉罗·雪雅，我言尽于此，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说吧，我起身冉冉而去。

    她喜欢他，但以她的身份，嫁给十四也不会有好结果。与其那样，还不如现在就打消她的念头。可能放手会很痛苦，但也比到时再后悔的好。这世上的伤心人，能少一个就少一个吧。

    回到席上，康熙关心的问我，“这是去哪儿了？这么久才回来。外面风那么大，你身子本来就不好，再被风吹着了就不好了。雪雅，去端来一碗热热的燕窝粥让格格暖暖身子。”

    一旁的李公公躬身答道，“皇上，雪雅刚刚出去了，奴才去端吧。”

    康熙闻言皱着眉头道：“主子们这还没散呢，她就出去了，真是不像话。也罢，李德全，你去端吧，记得要刚煮好的热热的。”

    李公公躬身应了，疾步退了出去。

    我笑着对康熙道，“想必雪雅姑娘是有急事吧，皇阿玛就别怪罪她了。”

    康熙点点头，笑着对我说，“你呀，还是心善，看不得那些个奴才受苦。”

    德妃赔笑道：“格格慈悲为怀也是好的，再说，今天是个高兴日子，皇上就别为这些个小事烦心了。”

    我闻言，向十四那边看了一眼。德妃为雪雅求情，只怕看的是十四的面子吧。

    目光转回到戏台上，一个女伶正在唱《游园》。我不由的淡淡笑了，六年前，就是这出戏坚定了我离开紫禁城的决心。六年后，我还是回来了。到底还是躲不过这座高高的宫墙。是命运吧，把我和这座皇宫紧紧地系在了一起。既然注定逃不过，我就只有极力去争取，去保护我所想要保护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