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如果奇迹有名字（6）
“你好，校长先生，请问贵校今天发生了女生跳楼轻生事件，是这样吗？具体情况如何？” “是的，确实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今天下午一点钟左右，我校高二一名女生在午休时间，从宿舍楼7楼跳下，幸好被另外的一名女生救下，没有酿成惨剧。” “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她自寻短见的呢？还有这两名女生情况如何，是否有生命危险？” “据我们了解应该是学习压力过大，一时想不开所引起的。事情发生后我们迅速联系医院方面进行急救、治疗，目前来说两人均无生命危险，轻生的女同学只是皮外伤，目前我们校方正在为她做心理辅导，以及积极寻求解决方案。在此我想先提一个请求，希望媒体朋友们不要打扰她，还有一中所有知情的师生们不要透露她的身份，以免影响到她今后的学习生活。” “另一位救人的女生肺腑受到冲击，你们在网上看到的视频里吐血就是因为这个原因造成的，但是经医院诊断后并不严重，也可以说只是轻伤，目前住院治疗中，所以请大家不必担心。” “方便详细介绍一下这个救人的女生吗？现在网友们都称呼她为‘奇迹少女’，物理方面的人士也表示这是物理无法解释的奇迹，网友们都非常佩服她的勇气，还有关心她的情况。” “当然，如果奇迹有名字，那一定叫林曦是么？”说及林曦，接受采访的校长之前一直很严肃的脸露出了笑容，也难得说了句现在在网上刷屏屠版的流行语。而且把重点引导到林曦身上是刚刚会议上就定下的方针，记者自己跳进来就更好了，省得他还要烦恼如何不着痕迹把话题引过去。 “林曦同学是土生土长的一中人，她的父母亲都是我们一中具有几十年教龄的老教师，可以说她是我们所有教职工看着长大的。她也是我们安河一中的骄傲！古时候形容女子有云，才貌双全，德才兼备，我本人觉得这些形容词完全可以用在林曦同学身上，记者朋友们请看我身后……” 校长完全没有察觉自己有自卖自夸的嫌疑，他为了这一刻可是早早选好了接受采访的地方，那就是与跳楼事件的发生几乎同时竖起来的月考光荣榜。 “林曦同学在刚刚结束的十一月份的月考中，排名年级第一，取得了满分750分考了745分，除了语文之外其它科目都满分的好成绩，她是值得我们所有学生学习的好榜样……” 他示意记者们观看他身后玻璃橱窗里张贴着展览的一长溜大大的照片，正对着的刚刚好是林曦美丽的身影和笑容，照片下方可疑的“沙发！！”留言是那么显眼，更显眼的是更下面的注释——高二（1）班，林曦，本次月考语文145，数学150，英语150，物理100，化学100，生物100，总分745分，理科年级排名第一。 这样的成绩惊人之极，如果不明白这是什么概念，她旁边第二名以及之后那些人的成绩会很好地作出提醒，更别说第二名往后留下的言论里，涉及到林曦的几乎都是一面倒的仰望高山的态度。 即使记者们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也不免被震撼到了，随即立刻意识到这又是一条大新闻，之前的林曦已经受到了茫茫多网友的钦佩喜爱，如果再加上学霸的属性，这样德才貌三者兼备，三者皆顶尖的女高中生要去哪里找？尼玛妥妥的要逆天的节奏啊！ 记者们抓起摄像机就是一顿猛拍。 …… 采访还在继续，而在离安河一中校区不远的地方，安河县第一人民医院门前。 “抱歉，病人现在需要静养，不方面接受采访，能告诉你们的都已经跟你们说了，还请谅解！”把另一拨记者打发出去，林海叹了口气，脸上神色是无法掩饰的心力交瘁，又握了握医院负责人的手，声音有些嘶哑道，“谢谢你医生，帮我拦住了他们！” “林老师不用客气，不用客气！”负责人用力握住他的手摇了摇，笑道，“这是我们医院应该做的，而且，”他松开手，竖了个大拇指，赞道，“你家女儿可是这个，我们都很佩服。” “唉，什么佩服不佩服，我倒宁愿从没发生过，还好人没事！”林海苦笑着摇了摇头，抬脚往医院内走了进去。 到了某间独立的看护病房，林海轻轻推门关门，进去后就看见洁白宽敞的病房内，自己老伴陈珍看向自己，眼神里也是深深的疲惫，问道：“都走了？” “走了。”林海答了句，看向病床上的自家女儿，她静静乖乖地躺在那里，还有些苍白的小脸上，散发着与平时截然不同的异样的柔弱和美丽。察觉到自己老爸的目光注视，她眨了几眨眼睛，长长的睫毛像扇子一样，扑愣愣扇了几下，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似是调皮又似是宽慰，好想在说我没事呢不要担心一样。 林海和陈珍相视一眼，正想说什么，房间门忽然被轻轻敲响了。林海沉声道：“请进，门没锁。” 他们还以为是医生或者护士，但出乎意料的，推门进来了四个人，其中两个是学校的老师，进来就打招呼道：“林老师，陈老师，还有林曦同学，情况还好吧？” 林海回答道：“还行。”注意力却投到另外两个人身上，这两人一个是李小霞，此时低着头，一进来就往病床边走去，跪坐到床边，抱住林曦的手臂就埋头下去不说话了，林曦忙侧过身体，另外一只手揽住她的脑袋，在头发上温柔抚摸着。 另外一个由一位老师介绍道：“这是李小霞同学的父亲，我们跟他商议过了，他会把李小霞同学带回家休养一段时间，现在过来是跟你们道谢和告别的。” 又转过头去跟那个人说道：“李先生，这是林曦同学，还有林曦同学的父亲和母亲，他们也是直接教导你女儿的老师……唉，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快起来……” 话都还没说完，那个人就突兀地双腿一屈，一下子跪到地上，重重磕了几个响头，几个人拦都拦不住。 看着这个四十来岁老实巴交的庄稼汉，满脸风霜刻画的脸上老泪纵横，口中还不停道歉和感谢的模样，几个人都沉默了——这样的事情换了胡搅乱缠不讲道理的家长，或许还会反咬一口责骂，唯独他反而把罪责揽于自身，即使林海陈珍两口子关于这件事有很多话想要说，但现在都不必要说什么了，也不忍心再苛责什么。 而且李小霞跳楼轻生的原因，在送院治疗后她自己断断续续的供述，以及发现的放在宿舍床上的遗书中，应当知道的大家都知道了。 无非就是一个贫苦家庭的孩子，心比天高想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变这一切，但在实际的学习生活中却悲剧地发现自己心有余而力不足，沉重的梦想和更沉重的现实以及更加渺小的自我，这三者之间，产生了天堑之差，无论付出再多的努力也丝毫见不到填补的可能——很常见对吧，在这个世界上，大部分人都面对过的情况。也许某些人到了这步就随波逐流了，但对于李小霞而言，却是不可被原谅的，在这样无比偏执的心理压力下，选择一了百了或许就是她唯一能给自己的出路。 面对这样的家庭，这样的李小霞，作为救人和被救双方的父母和老师，无论和哪一方都有着直接关系，林海和陈珍的心情既沉重又复杂，唯独没有的就是怨责。 林海把李小霞父亲扶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孩子们都没错，不需要这样，好好回家休养吧，有什么困难随时联系我们。” 林曦也拥抱了李小霞许久，感受怀中小姑娘微微颤抖的身躯，和紧紧抓住自己腰背衣服的双手，轻轻柔柔拭去她脸上涌出来的泪花，柔和而坚定地凝视着她的眼睛道：“李小霞，你一定要回来，知道么，我等着你！” 道过别后，望着她亦步亦趋跟着自己父亲，一步还一回头看过来泪花模糊的身影，林曦微笑着挥手，心里却轻轻叹息，这次事件应当在她心中留下了永远难以忘记的伤痕吧，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愈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