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节 惊变
第五十二节惊变 天天，你不要伤心呵。再怎么伤心，婶婶已经走了，她去天堂享福去了。起床，别再睡啦。梅双每次晚上下班回到我身边，对我一直说着同样的话，拉我起床。 我一遍又一遍地读着《生命的飘零》，眼泪如瀑般流淌。生命如秋天的树叶飘零，说没就没了。我真切地感受到生命的短暂和脆弱。婶婶对这个世界是多么留恋与不舍。她经历了什么样的生死挣扎，才选择这条结束生命的道路。当她起身向着那条死亡路走去时，一定轻轻地抚摸过躺在她床边的儿子;当她走过病人休息区的条凳时，也一定抚摸过我这位女儿。她一定是一步一回头，一直流着难舍的眼泪走过去的。我们竟然睡得那么死，丝毫没有一点觉察。我真是该死！ 梅双突然听到我说这句话，抱着我痛哭。天天，你可别做傻事啊！那不是你的错。一连熬了五天五夜，就是老虎也要打个盹的。那天晚上，我们上半夜都没睡觉，下半夜睡着了嘛。没想到婶婶会那样。这不是你的错，也不是牛羊的错。 怎么不是我们的错？如果我们不睡着，如果我们都陪着婶婶，如果 没有那么多如果。婶婶早起心，我们拦不住的。纵使不跳楼也会采取别的什么方法的。想开点啊！宝贝，你看你瘦变形啦。死者已已，我们活着的人也要好好地活啊！特别是你，更要活得好好的。这样才能安慰婶婶在天之灵。梅双一个劲地安慰我。 是的。婶婶一直是这样对我说的。在陇兴那个山凹，每当我逃跑被叔叔追回来，难免不了一顿毒打。婶婶尽管能护着我，但好多时候她下地干活去了。她看着我身上的淤青，心疼地安慰：天天，别再跑啦。这里山连着山，跑不出去的。等你长大些再作打算。怪，放坚强些，好好地活下去。当时，我看着婶婶心疼得直掉眼泪，心里有一股暖流涌上心头。在这个陌生的荒野，在这个茅草屋内，还有一位像mama样的女人如此心疼我。 我说的没错吧。梅双一直是那么善解人意，也特别会理解人。我也紧紧地抱着这位比亲姐妹还要亲的朋友，生怕突然间跑了似的，心中怯怯地问：亲爱的，你不会离开我吧？我就你一个亲人。 宝贝，我对天发誓：我们一起变老。梅双离开我站在窗前兴奋举起右手。 别说了，我相信。突然间痛失两位至亲的人，感觉整个人生的天像塌了似的，看着外面的天空都变成灰朦朦的。这份悲痛只有用时间慢惭地消化。我睡几天啦？梅双。 你睡一个星期。不吃不喝，还没饿死。梅双看着我消瘦的面容，摸着我的脸颊说：看看，都瘦成皮包骨，再也没有周迅的影子了。 周迅，我本来就不是周迅。我声音特小，小得说出的话只有我自己听到。 梅双使劲地拉我起床：起床，我陪你出去走走。 无边哥呢，他怎么没来看我？突然想起无边哥对我一直是形影不离的，怎么突然失踪不来看我，连个电话也不打一个啊。我慢慢地从床上坐起，感觉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 梅双将我拉起来，递给我外套。外面风大，多穿点。她叮嘱只字不提徐无边。 我问你无边哥在忙什么？难道他把我忘啦？我看着梅双的脸问。想从她的表情看出什么端倪：你从前可是时时说徐无边的，怎么现在一个字也不提呢？他怎么啦？出什么事吗？我去找他。我起身下床，由于没吃什么食物坐立不稳，险些摔倒又躺倒在床上。梅双，你说无边哥为什么不来看我？ 他忙呗。梅双被我问及了，简单地回答三个字。 哦。也是因为我耽误了不少事。梅双，你说婶婶她不跳楼，是不是还活着？我躺在订单上一动不动，看着梅双一脸的苦相问。 宝贝，咱们不谈这个话题。我去煮碗面条给你吃，你必须吃点东西才有力气站起来，不然会饿死的。梅双说着走出房间。 我望着天花板，满脑子都是婶婶躺倒在地上的模样。这位可怜的女人，没吃过一餐像样的饭，没穿过一件像样的衣服，就这样匆匆离开这个世界，离开我们。可怜的婶婶！我的眼泪夺眶而出。人生无常，生离死别，真是让活着的人痛不欲生！ 夜晚，我仰望星辰搜寻，希望看到哪个星星是婶婶和mama，不时地问：婶婶、mama，您们是否也在天上看着我呢？如今我们天隔一方再也无法相见，多么想再尽孝心，多么想请您们再给我机会啊！可是您们已离我而去再也见不到了。一切后悔早已成晚，祈求有来生，我将继续选择做您的女儿，好好孝顺不再留下一丝遗憾。 婶婶。您离开十天前，我赶回来看您。我是多么兴奋，坐在火车上，看着窗外的风景，一路幻想见到你的情景。要知道我们十二年没见该是的一种什么心情啊！没想到，见面即是永别。十二年时间，您想过我没有？一定想的。您是那样仁爱，那样眷顾着我，您一定天天呼喊着我的名字。婶婶，我不是您所生，却比您生之子更多的得到你的爱护。您为什么要走呢？mama离开我不久，原本您是我永远的mama，我会好好孝敬，一辈子孝敬你的。可是，可是，您为什么不给我机会呢？在肿瘤部住院的一个星期，您总说以后不再买任何东西，您吃不了。我以为是您怕我花钱，其实您已有走的决心，是不？婶婶，我知道您这样做，其实是为了解轻儿女们的负担。您想走了更好，一了百了，让我们安心生活，不再为您而奔波受累。可是，您突然说走就走，让我如万箭穿心，怎么能接受突然没有您的现实，我不敢想mama走后短短的时间里，怎么忍受没有您的日子，我是多么悲伤多么痛苦！时至今日，我一直将自己封锁，不敢触及与您有关的任何话题，不敢看你的照片和视频，因为在我心中，你仍然活着，坚强地活着。 说不想怎么可能呢？每当我翻开手机中保存你的照片，看着你慈祥的笑容，我便痛哭流涕对您说：婶婶，您为什么要走那么快呢？原本您应当还活着，守在家里，让我回家来看您，帮您洗脚，帮您洗脸，做饭给您吃，让我坐在旁边看着您一勺勺津津有味地吃着做的面糊糊，可是，您为什么不给我一点点机会，要选择走那条路呢？不再给我们孝顺您的机会呢？ 在这深秋的夜晚，我用颤抖的手指蘸着泪水写下这段文字，心如针扎般疼痛，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收起自己的眼泪，想着您们、望着您们不再哭泣。 此时此刻，没有人感受到一个人失去亲人的痛苦挣扎，特别是二十七岁就失去自己最可爱最亲的亲人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二十多岁，正是感受生命的蓬发，生活的美好年龄，在家人的呵护之下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在父母的张罗下，准备嫁妆做个快乐出嫁的新娘。二十七的女孩子心中充满对美好人生的爱恋和对幸福生活的追求。对生老病死毫无感知，丝毫感受不到失去亲人的痛苦与无奈。老天，却让我早早地领教生离死别如rou体撕残般的痛苦，让我对生也放弃了希望。 面条煮好啦，快吃点吧。天天，人死不能复生，你这样昼夜想，把身体会搞垮的。梅双端进来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坐在床沿愁苦不堪地看着我。 梅双，我难受，我心里好难受。我推开碗说：我吃不下，放在床头柜上吧。 这怎么行？你一个星期没吃什么东西会饿死的。来，我喂你吃点。梅双说着，用筷子挑起几条面条，不停地吹着送到我嘴边。我张开嘴巴想吃却又没有胃口。你自己吃吧，梅双。我睡会儿。 不许睡！梅双不知哪来的勇气，突然吼叫。坐起来，你必须吃几口。她突然哭喊起来：你不吃，我就陪着你饿，直到饿死为止。 门铃响起。我去开门。梅双说着走出房间。 咚，咚咚咚。万良穗哼着这四个音符，挽着徐无边的胳膊跳跃着走进房间。他们两人脸上挂着开情的笑。天天，无边哥答应做我的男朋友了。你可不怪我，这不是我的错。 我抬眼看着他们两人并排站着，笑的是那样灿烂，然后闭上眼睛。 徐无边突然将右手挽住穗jiejie的肩膀说：对，我喜欢上穗了。 “呯”地一声，梅双突然将一碗面条扔在地上，双手死劲地推开他们：你们出去，你们滚一边去。好一个徐无边，你天天在健身馆和万良穗出双入对，原来是想甩开天天和她谈朋友。你没良心。 徐无边将梅双像拧小鸡一样拧到窗前：该滚的是你，还有你。 我知道他说的第二个你字指的是我。 你们，你们真是让我伤心透顶。特别是你，自从遇到你，我一时一刻就没开心过。你说你怎么那么多事啊？哦，你失去亲人，悲痛，我理解。但是，也有个时间限制吧。你就这样天天悲痛下去，不吃怀喝，饿死是你的事。还有，你悲痛也就悲痛吧，你不过日子就不过日子吧，却影响我的生活，耽误我多少生意啊！我现在不想和你玩了。 无边哥说的对。天天，你看看现在这个样子，像是个充满青春活力的女孩子吗？简直就是一具僵尸！万良穗边说边走到我身边，将嘴巴附在我耳边说：你的无边哥，我要定了。 我突然睁开一双大眼睛看着她，看着她这个长着满身横rou，从小和我共睡一张床的发小，看着这个无比自私毫无同情心的姐妹，有气无力地说：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不在乎。当我说出这句话时，其实心里如临海啸，那巨浪迎着我爱情的海岸翻滚而来，将十五年视为珍藏的爱情海翻个底朝天，随即整个精神大厦轰地一声坍塌。亲人说走就走了，爱情说没就没了。这个社会真的不属于我，已经没有什么可留恋的，这个世界不需要我的存在。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活着已经没有什么意义。其实，想想我活到二十七岁，在这个世界上一直充满苦难，活得是这样累又这么苦，还不如死了痛快。人死万事休，便什么苦难也没有了。想到此，我如一条软骨狗躺在床上，静静地等待死神的降临。可是，我竟然流着眼泪。为什么要流泪呢？已经不留恋这个世界，干吗还如此伤心如此不舍？ 好。万良穗双手拍着。好，太好了，这可是你说的，当着无边哥的面说的。这是你放弃无边哥，不是我从中横刀夺爱。万良穗说着又挽起徐无边的胳膊，在他脸上啵的一口，亲的声音如同胡哨响在房间。 你们走吧，不要再刺激天天。她真是太、太不幸了。刚失去两位mama，现在男朋友又，又被......梅双说不下去了，只想推他们赶快离开。 徐无边走到我的床边，俯下身体对着我的脸说：潘天涯，没有一个人会像你这样，将爱人推入别人的怀抱。没人一个人千万里一直追寻着你，没有一个人不顾一切地付出不图回报。没有一个人会永远陪着你痛苦活着而失去自己的快乐。请你记住这句话：爱一个人，是让他快乐和幸福，而不是无休止的带给对方痛苦。穗，我们走，本师哥不奉陪了。他说完拉万良穗朝门口走去。 一股熟悉的气息冲进我的脑门，这气息从十二岁开始就深深地吸进我的肺部，从此，我都是为这股气息而坚强地抗拒来自任何地方的人身侵略，宁死不从。不！突然间，我感到整个身心从颓废的废墟复苏，闪电般地从床上坐起呼喊：无边哥，我错啦！我从床上跳起来冲下床向徐无边扑过去，从后面紧紧地抱着他宽宽的胸膛，将脸贴在他的后背上，双手触摸着他的起伏的胸口，喃喃地说：谢谢你，无边哥。我要振作，我要好好地活下去。 别理她，我们走，无边哥。万良穗拉着徐无边往前走。 徐无边推开万良穗说：滚一边去。 我不嘛。万良穗跳着脚嚷道：结果不是这样的。你说，你说天天她快活不成了，七天没吃东西，已经到达生命的极限，她死了就娶我。 是啊，我没说错啊。徐无边两手频频地拍打着拍打着我的双手。我是这样说的啊。本来嘛，一个人七天没吃东西怎么能活呢？你是大学生应当知道这个常识。 看着万良穗吃惊地看着徐无边，指着他的头说：你还说，天天最不放心的就是你，希望你找一个女朋友，她好放心随婶婶和mama去。 是啊。我是这样说的。你问天天，不就是这个意思吗？她当然放不下心的是我。徐无边扭过头问：天天，你是这样想的吗？ 是。我只回答一个字。 穗，听到没。我们编排的情感剧没排错，只是，只是，故事的发展发生了突然的变化，与我们预想的结果不一样。这是天意，天意！徐无边站在原地像钉了钉子一动不动，就这样让我在他的后背哭泣。 你答应准备娶媳我的，你怎么能反悔呢？万良穗直跺脚后，跳起三尺高边哭边说：不，不嘛。 我没反悔啊。穗，你也看到了，天天她不想死，她也没死。她现在在活得好好的。我怎么能放下她娶你呢？再说，你看看你，长得一百六十多斤像头猪，能和天天比吗？你们两个人站在一起，我当然选择天天。你看天天，多美啊！瀑布般的披发，苗条的身材，这三围是国际标准。你有吗？不仅是我，天下所有的男孩子都会选择天天。对吧。徐无边看着梅双问。 梅双拍手称快：对，对，都会选择天天。 万良穗气得脸色铁青，跳起来：徐无边，你不是人。还有你，潘天涯，你也不是人。 哈哈，你骂吧。徐无边此时说出更狠毒的话：我们不是人，但我们长得人模人样。你呢？是人，你照照镜子看看自己，像人不？一个女孩子长这个模样，谁娶你啊！ 别说啦，别刺激她啦，这样不好。我在无边哥身后提醒。 刺激她，谁能刺激她，算长本事啦。徐无边说着转身对着我，深情地看着我。 对不起，无边哥，你为我所做的一切一切，我都记在心里。只是，只是突然间，我，我 徐无边紧紧地抱着我并且用他的五指梳理着我零乱头发。突然他大喊：我们成功啦！我们成功啦！他将我抱到客厅放在沙发上。眼睛盯着我说：吃碗面条。梅双，把那碗面条端来。 梅双还愣愣地看着这戏剧性的变化，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你哑了，还是聋啦。徐无边点着梅双的头说：快去啊。 哦。梅双跑进寝室房间，又跑出来说：面条在地上，怎么吃？ 你快去做啊。天天最喜欢吃你做的面条。还有，给我们四人一人一大碗，外加一个荷包蛋。不，只下三碗，有一个人回去哭去吧。 哦。梅双突然跳起来喊：欧也，欧也。然后冲进厨房。 徐无边，你骗人！万良穗气呼呼地冲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