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 有刺客!
又听李直继续说道:“二狗子,念在你父母死得早的情分上,我就收你在我船上,虽然没什么大出息,吃口饱饭、弄点零钱花花还是可以的。就是一条,别想着你和老夫沾亲带故就想做大,给我从倒马桶、扫厕所做起,要是厕所里头有一只苍蝇,信不信老夫喂你吃了它?” 李直说罢,自己都被自己逗乐了,不禁放声大笑。旁人听了,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笑了好一阵,李直才接着对张二狗说道:“好了,你也别在这里跪着碍事了,下去倒你的马桶去吧!”说着又是一阵大笑。 待张二狗千恩万谢地走了下去,李直又扭头对秋仪之说道:“秋大人受惊了吧?老朽先赔个不是。”他言语间的豪气顿时收敛,又显得十分谦恭。 秋仪之却道:“都怪在下惹出这样一段纠纷来,给老船主添麻烦了,赔不是的应该是在下吧!”说着就朝李直深深作了个揖。 李直见了,赶紧从交椅之中起身,将秋仪之扶起,说道:“大人何须如此?不是折煞老朽了吗?” “该当的,该当的!”秋仪之连道,“不是在下摆谱。在下当年也曾跟着皇上南征北战,远远听皇上说过几句话。皇上一开金口,在下当然没法领悟其中深意,然而皇上和老船主用人,都讲究一个‘孝’字,真有异曲同工之妙啊!” 秋仪之这几句话,既是有感而发、又是有意奉承,虚虚实实之间惹得李直异常高兴,脸上被海风刻上的道道皱纹也都舒展开来,说道:“秋大人拿老朽同皇上做比,这可真是折了老朽的草料了。大人是有福之人啊,年纪轻轻的,就能够当面听皇上教诲,不知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呢!”说着,眼中泛出欣羡的目光来。 秋仪之心想:这老船主听说自己在皇帝跟前做过事情,就这样羡慕,若是他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怕是要惊得合不拢嘴呢! 秋仪之定了定神,笑着说道:“在下眼拙,不过看老船主也是颇有福缘之人呢!当今皇上赏罚分明,不是刻薄寡恩之主,只要老船主替朝廷将倭寇的事情处理好了,说不定圣上还能亲自接见老船主。到时候船主也能一睹圣颜风采呢!” 李直听了秋仪之这几句话更加高兴,也不管什么城府威严,掩嘴笑了好一会这才收敛起笑容,说道:“这都是后话,可遇而不可求的事。倒是眼前,那帮倭人虽然被我暂时赶走,可是还未走远。他们那个死掉的倭将虽不是大人杀的,却也难保倭寇里头眼睛不灵,还当是大人杀的,等着寻大人麻烦呢。” 秋仪之蹙眉问道:“那该如何是好?” 李直思索了一下,笑道:“这样好了。大人若是不嫌弃,就请大人,还有身边几位就住在老朽的船上,老朽时时派人打探,等倭人走了,大人再下船不迟。若是大人还有急事,老朽命人拔锚启航,开到泉州、广州,再送大人下船也是一样的。” 秋仪之思量了一下,又同林叔寒、温灵娇商议了几句,说道:“泉州、广州实是太过遥远,在下同几位同伴商量了一下,不如先在老船主船上叨扰几日,再作计议不迟。” 李直听了十分高兴:能多留秋仪之几日,便能多同他叙谈叙谈,哪怕不能通过此人洗清身上走私犯的污点,好歹也能打听打听宫闱秘闻、官场琐事,对自己的生意而言,也是一件有利无弊的好事。 于是李直满口答应下来,说道:“老朽这船是新打的,船上空房有的是,秋大人就请安住好了。” 如此这般,秋仪之等人便在李直、李胜捷的安排之下,就在船上过夜。为求能够互相照应,秋仪之特地向李胜捷讨了并排的四间房间——温灵娇独住在最里一间,尉迟霁明和荷儿就在隔壁入住,林叔寒也是独住一间,秋仪之自己则同手下几个亲兵分成两组分成两间居住。 秋仪之等人已是两天没有好好睡觉,草草吃过晚饭,睡意便如潮水一般涌来,同李直和李胜捷说了没几句话,便辞了出来,一头钻进了自己的房间。 秋仪之见房内并不宽敞,打扫得却也干净,又并非如寻常军营帐篷之中是一个大通铺,而在四角上各放了一张单人床,正好可供四人休息,床上已铺上了薄薄的一层凉席,显得既整齐又舒适。 秋仪之也不管这是不是李直为招待自己特意安排的,挑了最里边的一张铺子便和衣躺下了。李直这艘海舰虽然巨大,在大海之中却依旧不过一粟而已,一阵海风吹来,抚起浪花,打得巨舰微微晃动。秋仪之便在这仿佛摇篮一样的摇摆之中,渐渐入睡…… 也不知睡了多久,秋仪之忽觉下体饱涨得很,虽然睡得尚在昏沉之间,却也知道是内急了。 这件事情乃是人生在世最拖不起的一桩要务,因此秋仪之虽不情愿,却也只好赶紧起身,见其他三张床上已不知何时躺了三个亲兵,都睡得正沉,鼻中微微响起鼾声。 秋仪之怕吵醒他们三个,小心翼翼从床上坐起,四周张望了半晌,又摸索了一番床底下,却没找到夜壶,于是轻叹一声,只得蹑手蹑脚往门外走去。 他忽然想起倭寇或许尚未走远或许会有危险,便忍着尿急,重新折回床边,将自己那口西域宝刀佩戴在腰间,这才重新走出船舱。 此时正是夜色深沉时候,天上云层正厚,将月光遮蔽起来,秋仪之摸黑在甲板上走了好一会儿,却始终没找到厕所的所在,小腹之下却是越来越涨。 这时一阵海风吹来,带来又咸又涩的大海独有的腥臭味道。秋仪之忽然心血来潮:若是能在这样雄伟的巨舰之上演一出“疑是银河落九天”,将自身周天循环之后的糟粕归于大海,也算是一段佳话了。 于是秋仪之童心乍起,跑到甲板边缘一处缺口处,撩开袍角,向下便是一阵行云流水。秋仪之这泡尿憋得久了,存量颇大,抖抖索索颇有了一些时间,才放空一半。 秋仪之一面感受着这种浑身上下、由内而外的舒适解脱感,一边还在感叹——李直这艘海舰真是又高又大,自己在甲板上注水到海里,居然听不到一点水流声音。 想到这里,秋仪之不禁缓缓探出头去,倒要看看这艘船到底如何高大。 可他不看倒好,一看却把自己吓住了——只见船舷边上、自己脚下,居然悬挂这一个人,这人浑身穿黑,就连脸上也蒙着黑布,夜色下只看得见一双直瞪瞪的白眼,而秋仪之这一泡尿正不偏不倚淋在他这张脸上。此人却是好耐性,被人尿得浑身腥臭湿透,居然一声不吭,照旧攀附在船舷边上,抬起眼睛看着秋仪之,虽不说话,眼神之中却显出无法掩饰的怒气来。 秋仪之被此人吓了一跳,那还剩下的半泡尿,自然是强憋回去了。眨眼之间又觉羞愧,他还以为是哪个船工奉命半夜检修舰船,自己当巧不巧偏偏得罪了他,口中连声道歉道:“这位兄弟,在下无心之失,还请恕罪,还请恕罪啊!兄弟换洗衣物的银子,自然是在下出了!”脸上已是泛了红。 谁知那悬在船舷上的黑衣人一声不吭,忽然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腾空而起,右手上又不知何时佩戴上了一排钩爪——这排钩爪足有一尺来长,仿佛一柄柄短刀,正是一件趁手的兵器。那黑衣人尚在凌空之时,未及落地,便一挥手向秋仪之面门削来。 秋仪之武功稀松,又没见过这样的兵器,不知如何应对,只好大步向后退却,却不料脚后跟正绊在一条缆绳上,一个踉跄便四脚朝天摔倒在甲板之上。 这甲板乃是用上好的木料打造,虽然坚硬却也颇有韧性,秋仪之这一屁股摔下去,倒也并不觉疼。然而现在却不是庆幸时候,只见那黑衣人刚刚落地,脚不停歇便向自己这边猛扑过来,手上几条刀刃丝毫不讲情面地就朝秋仪之胸前要害直刺过来。 秋仪之暗暗叫苦,忽然想起自己出来方便时候,多此一举还带了口宝刀在身边,在此生死存亡时刻正好用得着,便赶紧抽了出来,躺在地上就是当空一甩。 这口宝刀刀身漆黑又不反光,在夜色之中仿佛隐形的一般,但觉面前一阵微风拂过,那黑衣人右手上的一排钩爪便被齐齐削断。 那黑衣人想必是从未见过这样的神兵利器,唯恐秋仪之还有后招,赶忙腾跃而去,在距离船舷边缘还有一掌距离的地方稳稳站定,随即扔下那一排半截的钩爪,又不知从何处掏出几支新的,握在手心当中,左手也同时握了同样的兵器,摆出防守架势,想要全力对付秋仪之。 这黑衣人一起一落之间,居然毫无动静,不仅没有发出一声吼叫,而且落地、挥刀都是悄无声息,让秋仪之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正在做梦。 然而秋仪之虽然年纪轻轻,却也是久经惊险之人,见对手手段甚是毒辣,功夫也绝不是自己能对付得了的,便灵机一动,索性扯起嗓子高声呼喊:“来人呐!有刺客!有刺客!来人呐!” 船主李直乃是行船的行家,船上自有值夜的水手。 这些水手听见有人高呼“有刺客”,纷纷从各自岗位之上脱身出来,循着呼喊的方向摸黑围了上来,手里虽没有拿着趁手的兵刃,却也是各执木棍、撬棒、铁锤等工具。 那黑衣人见了倒也并不慌张,依旧一声不吭,双手两柄钢爪,就往秋仪之面门上刺来。 秋仪之这时已乘乱站了起来,见对手来势不善,慌忙用手中宝刀在面前乱削乱砍,不求将那黑衣人杀死,只求那人知难而退暂且夺过这一招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