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以退为进
天威镖局卓浪被击杀、七叶雪莲落入罗孽之手，及陆家庄大败天音阁等事，很快传开来，整个江湖为之轰动，茶楼酒肆里，街坊巷陌中，处处能够听到各种议论跟传说。罗孽终于夺得七叶雪莲，唐放心底，是喜忧参半。 南宫定得知卓浪遇害身亡，万分悲愤，他在月宫之前立下重誓，无论追到天涯海角，无论付出怎样惨重的代价，他势必为其报仇雪恨。终有一天，他定会提着罗孽的项上人头，到卓浪坟头祭拜。见得城主如此重情重义，雪城上上下下，无不敬重，无不戮力同心，热血激荡。 南宫定悲痛之余，一面忙派人前去将卓浪韩沃等的尸首运回隆重安葬，一面上奏朝廷，表明七叶雪莲丢失一事，罪责全在他自己，恳请朝廷勿要怪罪天威镖局，他甘愿接收朝廷降罪，并将全力追讨七叶雪莲。这些事情安排妥当，南宫定又亲自前往天威镖局，看望和安慰卓浪家人。沈三娘早已万念俱灰，哀哀肠断，悲痛欲绝，南宫定来了，也不见，只命身边丫鬟翠云前去传话谢过。 南宫定仔细叮嘱过翠云，要她千万照看好卓夫人，又转跟副总镖头杨阴客套寒暄几句，便即告辞返身回雪城去了。杨阴一脸殷勤，满怀着歉意跟无限感激地送走南宫定，心底暗自责备起卓夫人来，想这雪城城主亲自前来，那是何等样大的面子，卓夫人真个是太不识好歹......七叶雪莲丢失，若不是城主慷慨仁义，挺身而出替天威镖局顶着，天威镖局恐怕得遭致灭顶之灾了......卓浪尸骨未寒，杨阴却想着想着，想到了总镖头的位子上去了...... 杨阴心底都忍不住鄙视起了自己，却又忍不住要想下去......虽然这些年卓浪待他不错，可是，他心底总有着没法说的一肚子憋屈，世人都只晓得天威镖局有个卓浪，却不晓得还有他杨阴，现在卓浪死了，该是他扬名立万出人头地的时候了......杨阴越想越得意，心底残存的一丝愧疚又随之消失了，满心不可言说的喜悦、激动与兴奋，怕人见了，面容里装出一副悲穆神色...... 这几日，南方武林各门各派同天音阁断绝关系的书信纷至沓来，为数不多的门派，保持着中立，观望着形势，大多数的门派，则公然依附到陆家庄之下，唯陆行云马首是瞻。唐放心地黯然，悲凉得紧，真是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还有一些人在暗地里冷嘲热讽，落井下石，等着看天音阁的笑话，不，事实上，天音阁已经成为武林笑话了，从唐放低三下四地交出盟主令牌的那一刻起...... 然而，其实即便不交出去，那令牌拿在手里，也是形同虚无，唐放他是不想再为之流血牺牲了，别人却以为他贪生怕死，懦弱无能......盟主令牌，唯有在盟主手里，那才能够令出如山，任谁也不敢违逆......可罗孽，他从来用不着这个令牌来狐假虎威，他手中的剑，就足以代替这个令牌了。 唐放此刻所处境况，实在万分尴尬，里外不是人，外人嘲笑讽刺挖苦，自己人鄙视不理解。回天音阁了，唐放将当日葵城陆家庄的情形，如此这般地大致向陈诚讲述过，陈诚也埋怨他不该交出令牌的，偌大一个天音阁，竟无一人明白他的苦心，他心底无比失落，他是走得越远，越孤独了。 是夜，唐放将一封密信郑重交到秦风手里，秘密叮嘱过一阵，秦风借着月色掩护，悄然下山去了。秦风去后不久，他又命人把陈诚请到剑楼来。这段时日陈诚派人四处联络大师兄陆沉舟，音信杳无，倒是听说了大师伯陈七知道天音阁陷入危难后，已经在赶回来的路上了。这倒是一个颇为振奋人心的消息...... 唐放于剑楼前负手而立，眼望远近夜色中幢幢的山影，山风清寂，夜如水凉，他不禁心底喟叹，是非成败转头空，不晓得百年之后，有谁还会记得起今日的江湖......陈诚走近他身后立住了，他才回转身来。 这确实是消沉得很的想法，幻灭又有着几分厌倦，不过，唐放永远是一个充满热情的人，即便在最绝望里境况里，他照样能够尽情燃烧。这一点，最为罗孽所赏识的。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他就会拼尽所有，为天音阁做他力所能及的事。这么多年了，他的生死荣辱，早已同天音阁存亡融为一体了。 唐放问道：“陈师弟，宋飞伤势如何了？” 回天音阁的途中，宋飞似乎是在有意地逼着唐放，他眼里，向来就不大瞧得起他这个师叔的，唐放一来为着避免尴尬，再者他日理万机忙不过来，回天音阁后，就很少去看望宋飞，他只是隔几天配一副药，命人送去。 陈诚道：“尚在进一步恢复，恐怕没个十天半月的时间，是绝不能够彻底复原的。” “皮rou之伤，我倒是不担心，”唐放略微沉吟着道，“宋飞他精神如何？” 陈诚道：“他看起来非常痛苦，沉默寡言，面上看不到一丝笑容。” “我最担心的就是宋飞经此之后，会一蹶不振，就此消沉下去。他年少出名，纵横江湖从未遇到过挫败，可是这一次，竟然被西门快一剑击败了，你想，这是何等样的打击？但愿他能够早日康复，树立信心。”唐放默然半晌，方自接道，“不过，年轻人多受些挫折，也不是坏事。看这一次，宋飞他能否改过一贯骄横目中无人的脾性，若是能够改过，倒算得因祸得福，实属幸事一桩。” 陈诚微颔首，心底也深以为然。唐放本已命人备下了简单酒菜，但因二人均无甚心思与食欲，备下的酒菜，又让人撤下去，两人就着剑楼前的大理石凳坐下了。 “师兄，近日江湖盛传，陆家庄二庄主西门快凭一己之力，独战群豪，还大获全胜，铁拳狂客萧鼎和琴鹤仙子白冰被击杀，岳芸负伤不知去向......不知这西门快是何来历，竟如此可怕！”陈诚略微停顿一阵，望望唐放神情，又道，“更有传言耸人听闻，说陆家庄厉兵秣马，枕戈待旦，随时准备攻打天音阁。” 唐放道：“这些传言，倒不足为信，更不足为虑。陆行云野心勃勃，欲图称霸武林，根本无暇他顾。再说，他挑战天音阁，原本就只为着江湖声望，就只为着提升陆家庄的影响力，他的目的已经达到。眼下真正事关天音阁存亡的威胁，来自朝廷。阁主既已夺得七叶雪莲，朝廷肯定会下令围剿我们。” 唐放如此一点，陈诚也恍然了，他沉思一下，却道：“要我说，朝廷那些官兵，全是酒囊饭袋，反倒不及陆行云可怕。” 卓浪倒并不这样想。陆家庄一战大受挫败之后，他就立即暗中收缩天音阁势力，想借神女峰天险之势，在这风雨如晦，四面楚歌，危如累卵的情势之下，力保天音阁存续。他这是以退为进了。 然，如此一来，也有另外的弊端跟隐患，天音阁纵然凭借天险，朝廷一时奈何不得，可长久对峙和僵持下去，被困神女峰上，形势就非常不妙，粮食断绝就已是十分严峻的问题了，倘若朝廷官兵再放一把火，那任谁也插翅难飞，必死无疑了…… “俗语有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此非虚言。”唐放道，“再者，七叶雪莲丢失，雪城焉能脱得了干系？南宫定他会善罢甘休？所以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