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魅影
「孩子，您为何对超自然事物如此着迷？」 「我想了解……」 「了解？请问您渴望知道什么事情呢？」 「所有的东西……不光是世间存在的，抑或传说宝物我都想看清楚它们的真面目。」 「所以您选择了寻求知识的真理……不过，这可不是一件容易事情。」 「我知道不容易，但我肯定会坚持下去的。」 「您有非常强烈的好奇心和想象力，只要合理运用，应该可以到达凡人无法企及的领域吧。」 「真的吗？师傅你可不要骗我哦！」 「请相信您所背负的血统与天赋，属下一定会扶持陛下成为真正的伟人。」 「谢谢你，我们一起实现最强大的梦想吧！」 旧日的光景透过时空的交错映射于现世当中，幼嫩的誓言仿佛在耳畔升起，似幻境又似实质。 那一天那一刻，那个再熟悉不过的场景，那是一切的开端。 永远忘不了，曾经的梦想，还有和某个人的邂逅，即使日后无法成为心目中理想的自己，但这些远去的历程都是人生一部分。 过失，是世界对自身所作所为反馈回来的结果，如果能从累积经验中解读出有意义的信息，人生或许将由此而转变。 「现在，我所面对的究竟是……？」 飘渺的记忆残片不断地浮生于眼前，若即若离，它们如迷雾般徘徊在身边，却永远无法被捕捉。为什么会出现这样不寻常的情景？或者说，自己为什么会置身在这个奇怪场所？这里又是什么地方呢？ 莫非，是一个回忆的梦？ 思考者抱着疑问迈出步子，即使前方被更深层的幻境所包裹也在所不惜。 扑朔迷离的答案引导思想持续前行，直到跨越了某个未知领域，渐渐地，躯体变得无比沉重，被阻挡的视野也越来越狭窄，令人不能再继续探索下去，然而，哪怕是这样心中也没有一点不安和恐惧，反而浮生出一种似曾相识的安详感。 思维不由自主地顺着熟悉感觉游离，根本没有任何想法，搜寻的目标已经无所谓了，不经意之间，『人』的存在感开始减弱消退，意识状态已不像往常那样被自己所掌控，所有的一切似乎正在和环境融为一体…… 思想根本没察觉这些微妙的转变，只知道，旧日的对话声音又一次落入到心底处： 「人类通晓超自然力量，源自于心灵意志，越强大的意念越能创造出伟大的奇迹，这是最重要也是最基本的法则，记住，任何时候都不要忘了根源理念。」 「师傅，你不是说想象力才是最重要的素质吗？」 「对，但也不完全正确。天地万物都有其运行规律，如果您要用意志力介入其中，就得先从低层次着手浸透到每一处，然后才可以在高层次扭转一切。」 「真没趣啊，原来知识也不是万能的，我还以为它能突破所有的条条框框呢。」 「请不要这么说，正因为有框架存在着，世界才能有规律地运转，它不是一成不变的……只是还没到变化的时机而已。」 「好啦好啦，我明白了！我会努力学习的，不过师傅你可一定要把最强的知识教给我哦！」 「嗯，我答应您，领主殿下。」 那是骗人的。 大人们明明什么都不会做，却总是信誓旦旦地做出承诺。 所以小孩长大以后都明白了——希望，并不是由别人给予的，而是要靠自己双手去争取梦想。 然而…… 「我到底在期望着什么？」 我？ 意识早已荡然无存，时间和一切都是不受控制的，凌乱的记忆片段顷刻间灌满了心灵区间，然后又再飞速地流逝，完全无法捕捉任何细节，唯有明晰的出口标示了唯一的结局，那就是—— 终焉。 希望与绝望，即是世界的表与里，希望崩溃之时，多大的梦想便会释放出多大的绝望，没人能够超越因果的伦理。 是的，『人』再厉害，也仅仅只是一个人而已。 一个人只能够全力以赴，无法挣脱命运束缚。 可悲的人啊，为何要一次又一次重复前人的哀伤呢？ 尔的思想，尔的情感，只会让尔深陷于痛苦之中。尔何曾想过——摆脱凡俗的欲望，抛弃沉重的躯体，把自己投身于一个崇高理念。 尔完全有机会选择成为非凡的『人』，只有这样，尔才可以超越原来的尔，到达更高的境界，就像： 「神明。」 「不……」 「为什么？」 「因为，我还活着……我仍然对这个世界抱有希望。」 这就是回答，如果『神』是存在的话，『他』也许会理解—— 这样的选择已经让人厌烦了！ 无论心灵深处的波澜多么惊骇，最后的最后，一切终将归于平静，迷雾消散之时，即是幻境与现实交替的时刻。 梦，终结了吗？ 「愚蠢的人啊，尔就继续留在凡人迷宫里争斗吧。」 「什么……！」 清醒过来吧！这不是梦，也不是幻觉，而是真实地在脑海里回响的声音！ 从迷幻中惊醒的男子瞪着眼睛，却没在目光反映出世界的模样，他的额头早已布满汗珠，可根本感觉不到一丝炽热，恰恰相反，内心浮生的寒意让人不由自主地颤抖。 害怕了吗？不，相比起恐惧，思想里更多的是惊奇情感。先前的『对话』，显然是超越了常识的心灵交流，虽然摸不着头脑，不过那应该是来自某种意志的信息，『他』似乎提出了一些诉求，但没有把真正的目的给透露出来。以此逻辑继续推断下去的话，也就是说： 有一些东西正期待着自己去发现，不是吗？ 苏醒的男子有意识警惕起来，随之马上戴好了兜帽，双手一下子捏紧两边衣袖，其动作就像是在回收看不见的飘渺之物，呼吸气息被屏蔽的同时，深沉色的宗教衣装也跟着浮现出微弱的纹理亮光。黑暗中，那零星光辉如同一盏明灯，既照亮了漆黑，也激活了潜伏的暗影…… 「这是什么地方？」慢慢地，意识回到了早前的轨迹，泛着冰蓝色的眼珠开始转动，可是，眼里的世界却没有因此而染上光辉，因为，那是一个遗忘的亡者场所。 一步，两步，三步，虽然能够感受到脚下土地的生机，但视界抵达之处只有暗灰色调的沙石废墟，这样的场所，真有值得探究之物？除了—— 传闻中『鬼』的魅影。 「你听说过吗？最近艾尔废都出现了杀人鬼，住在那里的流浪者和窃贼都不见踪影了，不会是被杀了吧？」 「前些天有个受了重伤的挖宝人从艾尔废都逃出来，那家伙不停地叫着鬼啊鬼啊，还说同伴们全部惨死在鬼的刀下，都快精神失常了。」 「你相信吗？艾尔废都肯定是被诅咒了！上次战争灭亡的王族正从地狱卷土重来！」 人类真是的……哪有什么地狱，口口声声传述着超自然事物的家伙何曾见识过超自然的本质，他们只是一厢情愿地把自己的幻想灌输给别人而已。如果『地狱』确实存在的话，那个地方，应该是彻底绝望的死寂世界，没有任何希望和一丝情感，只剩下冰封的追忆，就像隐藏在最深层阴影里的遗忘都市。 艾尔多拉都——昔日，人们是这样尊称其所居住的家园，那时候，它也许就是大家心目中世界的中心，但一场大灾难一场战争把一切都摧毁了，在那之后，便再也没有人叫唤过它曾经的名字，即使记忆的烙印仍是那么深刻…… 忘掉往日的荣耀吧，看看前方的景象，王城与权贵早已败落，留下的只有一片废墟和淡淡的追思。 面对这样的情景，生者会燃起复仇火焰吗？大概……不会了。因为，不管做什么都已经无法改变，默默地承受下来，也许才是最合适的结局，如同人们替换新的地名那样： 「艾尔废都……」男子在一处开阔地域停下了脚步，然后默默地蹲下，这时候，他的双手依然紧捏着衣袖，一副戒备警惕的样子。 根据周边环境判断，这片地方应该是原王城西南方的中庭，一旦爆发战争，此处毫无疑问就是大规模混战的场所。仔细察看一下地面，践踏痕迹跟残留兵器碎片确实印证了猜测，只不过，除此以外似乎还发生了一些事情，部分土地有被翻动又再填埋过，莫非，战死者被就地掩埋了？ 于是，艾尔废都被蒙上了恐惧的传说？继而出现可怕谣言……不，这样的逻辑是无法成立的，假如『鬼』真由亡者演化而来，那么，它的出现应该在更早的时间段。再努力想想，世上可没有无缘无故的事件啊。 思考者默默地闭上眼睛，试图悟出无尽黑暗里潜藏的因果，可是，他的思绪之树也就延伸到这种高度而已，因而只能从其知觉辨别出某种特殊气味。 「不可能！这气息难道是……！」 几近静止的空气弥漫着非常微弱的腐臭，同时也混杂了只有少数人才能识别的恐怖，令人不禁皱起眉头。到了这个时刻，还有什么可以按捺住内心的不安躁动呢？ 顺着感觉方向，他找到了气味源头，和预想的一样——呈现在眼里的正是一具腐坏尸体！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不过亲眼目睹那个可怕又难以形容的伤口还是让人感到非常不悦，在那么短暂的一瞬间里，愤怒情感甚至盖过了全部理性，只因为，世界似乎在用一个事实对自己说： 「看清楚吧，这就是你所期望的东西。」 『可恶！』 风，轻轻带走了五指间的温热，吹散了迷雾，把心中的思念传往远方…… 男子终于放开捏紧衣袖的双手，他明白到这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既然悲情已经发生，那就应该勇敢去面对真相，惩戒凶手。 「太可耻了……竟然把大自然的赐福用来诅咒死者！」 仔细观察一下，受害者rou体上的巨大创口显然是由利刃所造成，那时候，他并没有失去生命意识，甚至还逃离了凶手的攻击范围，可接下来——伤口不知为何突然燃起烈焰！瞬间吞噬了其脏器！直到恐怖的意志全部夺取一切，连灵魂也不能幸免…… 实在太残酷了，事情已经过去了好几天，死者尸体仍然弥留着魔术幻象般的白色焰火。如非亲眼所见，谁又能想象那种恐怖的绝望？ 等等，为什么自己可以臆想到这些情景？为什么会有一种强烈的代入感？ 「难道，我也是其中的关联者？」 『唔……！』 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一股神秘风暴瞬间包围了四周，头脑立刻传来一阵剧痛！感觉就像是意志被入侵似的！在有限的视野里，世间的生灵全被强行抽出尽数吸收！恶魔，就在这里！ 轰！轰！轰！虚无的精神压力一连三次发动冲击，最终迫使年轻男子单膝跪下！是啊，区区凡人怎么可能跟大自然的意志对抗呢。 膝盖着地以后，他只得用手继续支撑住天上的力量，但结果是显而易见的——个人精力耗尽之时，即是命运的终点。 除非…… 『真烦人呢，一次又一次，介入别人的世界。』飓风，不经意地掀开兜帽，让年轻男子露出了半边脸容，以及，阴暗的凶相。 『既然如此，你，就由我来肃清（杀死）吧。』他抓住了强大的心灵意志，使劲往天空一挥。 『星辰（丝特拉）啊，给我溃散那些多管闲事的家伙！』 这个男人注定是不平凡的，当他往遥远的彼方许下祈愿以后，一股无形的反制力量即时从身躯爆发而出！转眼间，天地间的混沌风暴已经被完全停止了！再定神一看，那可不是单纯地让飓风停止活动而已，而是超乎常理的时间逆流，淡忘的旧日时光重新在眼光里浮现。 三年前，人们在这片土地上战斗，然后一一死去。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源于某个人拨动了世界的扭曲点，他这样做的理由是为了响应敌人的期望，虽然知道可怕后果，却依然执意将剧本演绎到最后。 面对此情此境，身处时光道口的男子不禁惊惶起来：这番景象究竟意味着什么？自己的真心，原来是期望一切回归到最初的状态？ 逆流仍在继续，一个个熟悉的面孔相继离去，无论再怎样努力，逝去的终将逝去。 直到…… 「没事的。」温暖的光芒从天而降，伴随着温和的音声。 「一定会……再见面的。」化身为光芒的少女从后背悄悄接近，轻轻地依附在壮实身躯后面，转瞬即逝。 『啊……！』 等待了许久许久还是没能见上一面，不过，已经不要紧了。因为，彼此的心意早已明了。 躁动的心情终于得以平复，不再感到困惑，男子深深地吸一口气——漆黑的艾尔废都最终回归冰冷的静寂，但是，自己并不是孤独的。 回想起来，真是一场不得了的奇遇呢，以至于让人有点分不清到底是梦还是现实。当然，过去的都已成过去了，空有感想是没有意义的，一切都得依靠自己双手去推动，真相才会慢慢得以重现。 那么，接下来…… 男子轻轻拍打一下脸额，再稍稍梳理过头发，好让自己回复到清醒的精神状态，然后，认真解决当下的问题事件吧。 目光重新回到那具腐坏的尸体，他迟疑了一阵，尽管想找出真凶，可现有线索实在不足以推断出凶手身份，既然如此，还是优先让死者安息好了，终结艾尔废都的诅咒。 『嗯……这种情况该怎么说呢……哦，神会宽恕你的罪过，愿你在天堂得到新生，阿门。』 完成简单告别仪式以后，男子默默点燃了准备好的木碎，目送死者走完在世的最后一段路，事实上，他也是第一次面对这种事情，这不禁令人遥想起生命的追求：熊熊烈火当中，无论生前有过多少作为，到头来又有什么可以留下呢？ 有些人用一生的时间去追逐，直到最后也没弄明白什么才是值得追求的东西。悲哀？倒也未必，有时候，追求行为本身就是有意义的事情，由此产生的思想将会被传颂下来。 思想，说不定这才是万物存在的本质，如同梦的传说那样，世界由梦境而诞生，又在梦碎的时刻崩塌……轮回，重生。 『神』真是不可思议，假如能到神的乐园（帕拉戴斯）参观一番，人的眼界必定会更加开阔，甚至，会让人超越人类自身的存在，到达另一个层次。 『哈哈，那样的事情，怎么可能发生……怎么可能……』 话音，和燃烧的火焰一同逐渐式微，彻底迷失在艾尔废都的阴影当中。 神经忽然一紧绷，哒，哒，哒，哒——有节奏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慢慢迫近，无意识之间，心脏竟然紧随着其节奏加速跳动，导致脑袋一阵发麻。噩梦？又一次毫无征兆地出现？ 不对，从感官意识传回来的紧迫感，已经调动起全身的血液，自身能够感受到从心脏涌现的生命力量，然而，思想却停留在麻木状态。 一直蛊惑着人心的东西就在那里？ 『唔……！』脑海里突然闪现一柄华丽装饰的利剑映像，还没来得及看清实体，虚渺幻象马上又被尖锐的星光所掩盖！超乎想象的精神冲击严重刺痛了头脑意志！令人不得不屈膝蹲下！幸运的是，年轻男子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但见他咬紧牙关顺势作起跑状，然后使劲一蹬！顿时化作一道残影消失于束缚之间！ 没人能够抓住风的影子，哪怕是『鬼』也不可以！ 在正式接触以前，对抗其实已经展开了。这一次，目标彻底的从视野里脱离掉，终于诱使那个潜藏的艾尔废都魅影走出阴暗领域。 朦胧夜色，不经意呈现了魅影瘦削的身形轮廓，略显残破的暗黑衣装变得清晰可见。然而，即使在一定光照的环境下，凌乱黑发还是把真面目给遮蔽了，因此也没人了解这家伙此刻到底抱有怎样的情感，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其握着精致细长剑的右手始终未有放松，对抗仍将继续下去。 沉寂并未持续多久，但作为重整态势的时间已经足够了，那时候，腐坏尸体燃烧的火焰仍未熄灭，凭着这温热的照耀，目标方向很快就被显露出来。 风，早已停止，只有反光的砂尘依然盘旋在空中，凝聚于黑暗之中形成奇特的微光。 『他』，默默停下了脚步；他，仍双手伏地维持着相对急速的呼吸。 感觉到了：「那是……来自杀意的压迫力！」 战斗迫在眉睫！伏下的年轻男子即刻从衣服里抽出伸缩铁棍，同时一鼓作气跃起来转向背后的敌人！他的动作非常迅猛凌厉，小旋风完全驱散了身上砂尘，超强气势更是把先前精神冲击的阴霾一扫而光！ 这不是普通技战术对抗，一旦陷入对手的节奏便很难挣脱出来，他是这样判断的，下意识同时驱动身体作好进攻准备！ 然而，当敌人身影进入视线的时候，尖锐亮光却夺走了所有注意力—— 虚渺幻象变成了现实！呈现在眼里的竟然是那柄具有华丽装饰的细长剑！尽管头脑没有了被刺痛的感觉，但是，那东西所具有的特性远远超过了个人对物质的理解，令人无法忽视它的存在。男子意识到自己被深深地吸引了，这才发现高昂战意已经渐渐压制下去。 对手的反应呢？也许是正面对峙超出了策略预想，对方竟然完全陷入到静默当中。眼下的状况，显然是不适合主动出击的，更何况，这个敌人还拥有如此让人着迷的武器呢。 「这家伙在等待对话吗？」他谨慎地扫视一下四周，黑暗的艾尔废都了无生气，风也早已静止，依然活着的大概就只有二人吧。 此时，唯一的火焰终于彻底燃尽，漆黑环境让双方的距离感觉变远了，但『他』肯定还在这里。 『你是谁……？』年轻男子首先发话。 『……你，是谁？』 黑暗的一方几乎同时传来回音，相似的口吻，不带多余情感，就像是由自己声音反射回来似的…… 神经不禁重新紧绷起来，男子流露出严肃的神态，并且全神贯注瞪着远方的人影： 『你在这里干什么……？』 『……你，在这里干什么？』 又一次，脑海里反映出回声般的语音。 不管是不是巧合，这样的对话实在令人毛骨悚然，感觉上，就像在和相同的『自己』争夺唯一的自我。 既然如此，那就更加不能回避！年轻男子抓紧拳头往前一步，最后一次向黑暗的一方说道： 『你就是……传说的「鬼」，对吧。』 话毕，他深深地吸一口气再闭上眼睛，用心收听理所当然的回声： 『……你就是，传说的……』 『不！』年轻男子突然驳斥打断了一直以来的对答逻辑，他根本不在乎对方如何回应，在他看来，强夺主动权才是打破局面的关键所在：『我和你不同——我可是有名字的人！』 一旦决定了应战就得勇敢前进，但是，当呐喊之声即将由咽喉吐出来的时候，思想却不由自主迟疑了一下，为什么？ 『我的名字……』无意识的停顿总是伴随着微妙的心理变化。 当然，这无碍于正在运转的身体神经，年轻男子把两个衣袖口分别往上一堆，显露出壮实的双手之余同时摆出武斗戒备架势。那一刻，身心全面进入了活跃状态，在战斗意志驱动下，其宗教衣装上的纹理渐渐浮现出微弱亮光，一股幻魔之气紧随着从身躯中破茧而出，好像在彰显着他的特殊身份。 『我叫做里斯，姑且也是个会·点·招·式的教会执事，真不巧呢！如果你真的是亡灵，那就由我来给你送一程好了！』 对，就是这样，一口气压制对手！ 没等敌人作出反应，里斯直接就向着前方迈出脚步！就在那个时刻，不知从何而来的闪光强行切入眼里，刹那间占据了所有的视野和心灵区间！ 「那，那不是自然的光芒……」 『你就是……你就是，你就是，传说的，鬼……传说的「鬼」，啊啊啊……鬼——！！』 『这家伙……！』 来自远古噩梦的咆哮强行唤起了超越知觉意识的压力，再加上潜藏在暗影背面的利刃寒光，偌大世界竟然变得如此的令人无法理解。明明身体仍然保持着向前姿态，眨眼之间却擅自由攻转守：「我所面对的敌人连这些事情都可以改变吗！」 无形之力一面压制了里斯的攻势，一面助推『鬼』握紧利剑加速往对手奔袭！可以预见，两者之间必有一场近距离对抗。 『原来是这样，可惜我可不会让你如愿的！』自信源于对状况的把握。 哪怕气势受到压制也能够立刻稳住阵脚，在真正接触之前，对手长途奔袭的时间将会成为关键，战斗胜负，不一定得依靠实际力量来决定！ 「风！」幻想映象首先于思想内上演，紧接着化为飘渺的微粒浮生在现实之中，作好迎击架势的里斯眼光一凝聚，潜意识同时驱使左手伸出三根手指，搅动，再搅动。从正面角度看过去，里斯背后的小动作完全被其身躯所遮蔽，呈现出来只有拿着铁棒的右手和锐利目光，谁能想象到，这其实是个攻防合一的架势。 「旋转，逆反转！」一股神秘之气在不为人知的的角落徐徐升起，随即被里斯反手握到拳头里，那时候，其右手也紧随着改变姿态反握住唯一的实体武器，力敌对手利刃的意图已经非常明显。最后，就是等待目标进入焦点，反击开始！ 『像你这样的家伙，先来个三成实力就足够了！』 话音随着流动的风势卷入双重漩涡之中，里斯『缓慢地』放低身体重心，鼓足干劲准备激发脚底下的力量。然而，这一切，连同战术意图，真实完全的反映某个回路里。 「……！」人类的大脑只要一有触动，立刻就会透过神经反馈出相应行动，当然，还有同步的意念： 『啊啊啊……鬼——（高斯）！！』噩梦的咆哮原来并没有停下来。 『什么……！！』里斯被对手的反应震撼了。 针锋相对的锐利目光与利刃寒光一旦交错，扭曲的时光即刻划破世界的界线入侵视野，尽管只是刹那间光辉，但存在的时间却像经过了一整个世代…… 短暂的迷失令人既着迷又混乱，回过神来的时候，敌人已经拉近距离来到攻击范围！ 机会还在！只要赶得上的话…… 说时迟那时快，里斯准备释放左手拳头，神秘的空气波动竟然先一步迎面来袭！ 『唔！』重压之下，眼睛几乎无法睁开，偏离目标的焦点不由自主落到藏在身后的左手，此时此刻，他才猛然发觉： 「风，消失了？」压力冲击停止之时，握在拳头里的力量也跟随着化解掉！ 反击的牌子失去影踪，状况将会演变为……思维速度根本追不上局势变化，利刃闪光已从眼角强切进来！无论愿不愿意承认，最不想遇见的光景确实呈现了！ 『可恶！』攻势对守势，终令两支金属利器碰撞出激烈的火花！ 砰！砰！砰！砰！敌进我退，虚空的意识牢牢锁定住致命的利刃，反持铁棒的里斯竭力抵挡住敌人连续四连击，同时后撤拉开两步距离。紧接着，后脚跟一发力，让身躯带着唯一的武器回旋，重新奋起反击！ 可惜，双方的节奏仍然存在差距，即使里斯咬紧牙关挥棒迎击敌人的利剑，他也只能在下风位置进行抗争。 「好沉重！」剑棒猛烈的撞击力量直接传递到右手，不知是反手把握的缘故抑或重力加持的结果，一瞬间之后，抵抗意志马上崩溃了！ 第一回合，最后以里斯放弃力敌为结束，他顺势收起铁棒划过敌人的锋芒，再借助前冲的力气侧身与『鬼』擦肩而过，但是，这样的回避动作结果只会令人狼狈地翻倒在地！ 嚓啦嚓啦擦啦，连续翻滚三个跟头的里斯方才止住颓势；那一刻，『鬼』也早已从落空的攻击转过身来。 停不下来！亢奋的内心继续将热血供给全身！ 『呜啊啊啊啊！鬼——！！』恐怖咆哮粗暴地扯开第二回合序幕。 『混蛋东西，来见识一下燃烧的地狱之火吧！』 没有任何犹豫空间，半跪在地上的里斯立刻变换左右手职责并且转为正手把握武器，为了追赶落后的节奏，他也粗暴的五指大开聚合外在热气，意图表露无遗。 然而无论怎样努力争取，这名男子所做的事情都不能脱离那回路的注视，灼热火种才刚刚凝聚于右手掌，可怕的寒光却不失时机夺走目光焦点！ 『唔……！』又来了，那个刺痛头脑的精神冲击！ 「难道……」里斯不经意低下头来，果然，气焰再次被狠狠地压制下去。 为什么？严峻战斗正在进行着，斗志激昂是毋庸置疑的，必胜的王牌反而无缘无故一次又一次迷失掉，这是上天的愚弄吗？实在令人发笑！同时又让人感到无比愤怒！ 一再落后的节奏给了对手绝佳的致胜机会。 『鬼——（高斯）！！』近在咫尺的咆哮如同雷暴般给心灵带来强烈震撼，即使不用眼睛去观察，也能感觉到那柄利剑正朝着头颅落下！ 无计可施了吗？不！身体神经条件反射突然触发了超凡求生意志，内在潜力瞬间充满青筋暴现的双手！ 『该死的……别小看我！！！』 完全激怒的里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作出回应——砰！两股可怕力量在黑暗中激突，利刃对铁器的闪光照亮了攻防双方！尽管『鬼』用尽全身气力将利剑压下去，但是，下方半蹲的里斯得到了大地支撑和潜力加持！ 他们的对抗持续了相当一段时间，左右晃动的利剑一直试图破坏对手平衡，双手把持的铁棒则不断调整维持着争斗姿态，互不相让。 『你究竟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要杀死我！』 『……』 『你这家伙到底在期待什么！』 近距离接触给对话创造了条件，可对面那张颓废脸孔根本没有任何变化，他真是毫无情感的亡灵吗？ 『……死亡。』微弱话音顺着嘴角的血液流淌出来。 『……！』里斯只看见了嘴形变化。 意志交汇的狭间，一个信号忽然呈现在眼前。 「机会？」对！就是机会！虽然只是电光火石的一刹那，但对面的家伙确实疲怠了！ 均势即刻被打破，处于下风位置的里斯用尽全力往前一推，直接将对手的攻击架势化解掉！攻守交替！紧接着，乘胜追击！ 所有动作几乎都是在无意识中完成，甚至连自身的呐喊也没有反映到听觉里，里斯从地上一跃而起，马上再给对手补上一脚，完全命中！吐气扬眉的一击终于逆转颓势，同时也取回了进攻主动权。 澎湃的血液完全无法休止，心脏鼓动的力量凌驾于理性之上，当下正是战斗节奏占优的时机，一决胜负吧！ 待脚步平稳以后，双手早已握紧结实的铁棒，眼光扫过被脚踢后退的对手。 『嗷嗷嗷——！』里斯真实地感觉到自己在奔跑，但是…… 「我真能战胜这样可怕的敌人？连看家本领也没发挥出来……」 人类在极端状态下往往会爆发出超越自身极限的能力，精神意志专注某一点的时候，时间流逝也会变成静止似的，可以让人从容地察觉到所有细节并且对未来作出预判，正因为这样的情形存在，才能令不可能的事情成为可能。 奇迹，就是这么一回事。 『嗯？！』呈现在眼里的预判映象突然离析出另一个未来结局，没人知道里斯看到了什么，只见他有意识地将身躯轻微倾斜，双手继续顺着前进之势挥动武器！一切都如设计剧本演绎。 然而，这正正是敌人所期待的——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先后退再反击！ 『死亡！！！』 地狱恶鬼式的吼叫唤起了恐怖强风！不可能的事情正在成为可能！掌握主动节奏的里斯被这一阵风压制住，从而给了对手后发制人的机会！那一刻，即使瞪大眼睛锁定那柄浸透着光芒的利刃，也无法阻止辉映划开死斗的序幕。 光，是生灵伊始的明灯，对身处黑暗的人来说，那就是生命里唯一的方向。 「……活下去！」 温热光辉一闪而过，留下的，便是被抚平的心情，以及激斗之末的平静。 风，早已失去了压迫力，只有空中回旋的草叶继续显示着它的存在。黑夜中，沉寂的锋利剑刃依旧令人不寒而栗，突然，现场传来几下清脆的金属掉落声音，就像是宣告比赛胜利的钟声。视线焦点顺势追逐声音源头，竟然是一截切断的铁棒！ 如果，世间事物都拥有痛楚的话，它也许会选择默默退场吧？ 青绿草叶缓缓地落到皮肤上，尽管轻盈，可在触动到身体神经的时候，手部力量即刻放开了——咚、咚、咚，同样的清脆声音，将败者的心声表露无遗。 「输了……不过，活下来真是太好了。」 里斯一边轻抚脖子上染红的小伤口，一边重组刚刚过去的情景：敌人明显是先松懈引诱自己出手再反击，要不是预判做出侧身动作，那家伙后发制人的斩击就会把铁棒连同脖子一起切断！无法理解，为什么可以对状况把握得如此精准？为什么可以实现这样超越极限的奇迹？ 『……你，是谁？』静止背影的另一面，到底是个怎样的存在？ 对手理所当然不会回答，只是以一副平静模样重新进入视野里，可以预见，未完的战斗仍将继续…… 再次对峙，里斯终于有所领悟，要么死亡倒下，要么带上胜利光环走出艾尔废都的黑影。可是，这谈何容易呢？在战斗再开之前，一定要找寻到可能存在的取胜之道！ 「我还可以使用的牌子……」 不管怎样坚持，两手还是空荡荡无法唤起扭转乾坤的力量，这样的自己连实体武器也失去了，实在不配有战斗资格啊！人越是缺少信心底气，气势表现就越显得疲弱。 视线回到对手上面，里斯发现敌人重新提起利剑渐渐接近！那家伙虽然保持谨慎，但步步紧逼的样子反而更具有压迫力！ 前进？完全是以卵击石。后退？实际上，自己已经在无意识中紧随对手的步伐节奏了…… 察觉到形势不妙，脚后跟忽然撞到厚实障碍物，不用回头也知道，退路是不可能一直存在的。真是糟糕透顶，连犹豫时间也不多给一些，被迫入绝境的里斯不禁叹了一口气，微笑着把负面情绪统统扫光，随即回归到认真自信的战斗神态。 这个男人信心从何而来？『鬼』停下了脚步，眼光焦点全部锁定在其身上，只不过，它在意的也许不是那些细节问题，只是单纯的将该处作为冲刺起点而已。 『来吧，地狱的恶鬼，你何曾见识过天使的微笑。』不明所以的话语背后，是充满挑衅性的手势。 此时，泛着暗夜蓝光的天空不经意让战场变得明晰起来，阴霾正在缓慢褪去，渐暖的生风预示了某个时刻即将来临。假如天使确实存在的话，那么，她的目光应该就停留在里斯上面吧。 时不待人，未完的战斗，终于还是由『鬼』的咆哮声来揭开！ 恐怖的呐喊依旧令人心生畏惧，同时伴随着不自然的强风，这种事情早在意料之中！绝对不能退缩！从敌人开始突进，里斯就全神贯注瞪大眼睛，他确信，只有用心解开这家伙的秘密才能战胜那个深藏的魅影！ 头脑？不！双手？不！『鬼』整个躯体是触发超自然力量的触媒吗？不，能够做到这件事的家伙，除非是传说…… 「如果我遇到的真是噩梦，神明啊！请让我——至少看清楚一点噩梦的实质！」 强压之下，混沌的辉影尽数映入眼中！一切都是毫无征兆，突然闪现的光辉瞬间抹去了所有景色，呈现出纯粹的纯净色彩。虚空的廊间，唯独剩下那个奔袭的身影轮廓……还有，点亮视界的光芒实体。 那是—— 『茜莉娅！！』 『来了！！』 被唤起的记忆名字，加上应答的女性音声，一下子吸引了全部注意力！即使是『鬼』也不能例外！ 天使的微笑原来不单单是祝福，还是真实的支援王牌！只见一人影提着长武器从侧面急速介入战斗，敌人甚至没来得及作出反应，即刻就被一记重击正中脆弱的肋部！转眼间，身躯便轰飞出一段距离开外！ 实在太厉害了！看着对手倒下时溅起的砂尘，里斯心中不禁感到一丝丝庆幸，只不过，危机虽然是解除了，可事情远远没有结束！ 『你搞什么啊！无动于衷的想自杀吗！』和强风的压力比起来，女孩细长的指尖一样不容小觑。 『别担心别担心，不是还有你在吗？所以我就……』 『万一赶不上该怎么办！那家伙可是冲着你的性命来的！』 『没事没事，到时自然会有解决方法啦。』 『你也太乐观了，迈克尔。』 一番责备以后，被称为茜莉娅的女子渐渐放松了紧张神经，事实上，她何尝不是顶着心理压力等待出手时机呢。 天使，并不只是一张纯美端丽的面孔和无瑕的银白色长发，还包含了货真价实的勇武与智慧聪颖，优势给人带来自信而从容不迫，所以才能呈现出强者式的微笑。当然，现在还没到可以掉以轻心的时候，因为种种谜团依然让人非常在意…… 茜莉娅抬头瞧了一下，自打倒下以来，敌人便陷入不寻常的沉静状态，没有痛苦呻吟没有挣扎，甚至连一丝半点气息都感觉不到，跟之前强烈的斗气形成强烈反差，它完全昏迷了吗？ 『我想不明白……』茜莉娅的拇指轻轻触动了剑柄，雪亮的剑刃立即从指间闪出寒光，然后，马上又关闭了。 『怎么了？茜莉娅？』 『迈克尔，你刚才一直在用铁棒和那家伙作战吧？为什么不使用「绝招」？』 『其实，我也不想让战斗变得这么冒险……』 说到这里，里斯突然停下了话语，二人默契一同往倒下的敌人看过去，方才继续未完的话题。 『那个时候，我像平常那样唤出元素的力量，可不知道出什么差错，力量都一一消失了，就像是……全部被吸收掉似的。』 『你真的没说谎？耍弄精神力量就像家常便饭的你竟然也会出差错？』 『请不要这么说，即使是家常便饭，可每一次做出来都需要纤细的心，否则就会达不到正常水准。』 『是吗？我很少做饭的，所以不太理解做饭到底有什么奥秘……』 『喂喂，茜莉娅，我说的可不是做饭事情啊，可不可以不要这么认真思考？』 『哎呀呀？原来你不是在说这个？』 「真搞不懂！生来聪颖的女孩为什么会在生活事情方面那么粗神经。」 看着似懂非懂的茜莉娅，里斯无奈耸耸肩，不过多亏了她的调侃，心底处的不安感觉慢慢化解了，使人能够用心反思当时所发生的情形。 沟通达成默契以后，是时候面对最核心的问题了。 『迈克尔，知道那家伙是谁吗？我不认为有人能够从精神方面压制你的「绝招」。』 『我也没想到精神冲击连人的意志都可以压制，那家伙的实体，说不定是我们从没见过的「东西」。地狱的恶鬼，现在我只能用这样的解释来理解它。』 说出这些话的时候，里斯感觉到自己好像被什么牵引似的，看似自然，却不完全是出自本意。 「那家伙，它还在这里吗？」 『地狱的恶鬼？听起来还真是可怕，不过，不管怎么说它也是用身体来进行战斗的，站起来的话就把它打倒好了。』 『哈哈，说的也是，全靠你的啦……啊！』 『啊？』 嘀嗒——直接反映到脑海里的回响推动指针运转，虚幻的时钟突然驱动停滞的时间继续前行，刹那间，混沌的阴霾再次蒙蔽了世界的天空。 曾经清澈的视线即刻变得浑浊，虽然不想承认，但恐怖的压迫感确实令神经一度麻木。 『这不会是噩梦吧，刚刚那一击应该可以让它断掉几根肋骨啊！』茜莉娅也察觉到不寻常的气息了。 『噩梦？谁知道呢……』 里斯到底在说什么傻话！敌人难以置信的从重伤复苏过来，要知道这可是被亡魂所笼罩的艾尔废都啊！骨rou挪动的不谐音声尤其令人毛骨悚然！此情此境，他竟然还是一副轻佻态度！ 茜莉娅带着谴责的心思把目光转过去，那时候，映入眼帘即是一个正在磨拳搽掌的大男人！他的实际行动足以说明一切： 『我们的战斗……也许现在才是真正开始。』炽热的斗气仿佛已在眼睛里燃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