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恶战（上篇）
内心热血澎湃，外表冷静理性，毫无疑问这就是最好状态的里斯。然而，为何『恶鬼』也呈现出一种相似的气质，通过武器支撑，那副瘦削身躯慢慢地站立起来了，虽然是比较艰难的样子，却蕴含着一股十分可怕的潜在底气，绝对不容忽视。 「那样的身体能够有多少能耐……」茜莉娅认真审视过对手的体魄，紧迫感徐徐升起。 敌人重新举起了镶有华丽装饰的细长剑，如预想那样，锋芒所绽放的艳光非常迷人，甚至有种盖过使用者存在感的错觉。但是，就算它拥有无可比拟的魅力，那也不足以迷惑他人意志啊，更不可能凌驾于强者实力之上！胜负的天平，最终还是会向着条件优厚一方倾斜！ 悟到胜负关键以后，战术战法自然就浮现出来，茜莉娅自信地抢到里斯前面，同时嗖的一声亮出雪亮剑刃，目标直指对手的利剑。 『拔剑吧！迈克尔！』 『茜莉娅你这是——？！』 接过女孩子抛来的剑鞘，只要将其反转，即可以从末端取出隐藏的另一柄佩剑。事实上，这是茜莉娅留作应对特殊情况的秘密武器，可以说是相当重要的一道『秘招』。如今，她反而选择了将底牌交到同伴手上。 那是斗志激昂全力应战的架势？抑或是深思熟虑后的取胜之道？实在搞不懂状况啊！ 里斯没有按照要求拿出利器，反说道： 『喂喂，我们好歹也算是神职人员，这样拿着刀剑晃来晃去太那个了吧……』 『现在是开玩笑的时候吗！！』不合时宜调侃当然换来了大声训斥。 『哎呀呀？冷静点冷静点。』 『你给我退下去！那家伙……由我来打倒！』 在对话声中，战斗已经正式开始了！之前还缺乏足够沟通的二人组，竟然立刻就转进入了各自的角色，所谓默契，大概就是这种样子吧！ 『恶鬼』当然不会在意这些小细节，也根本不作任何思考应对，它充满凶光的眼里，唯一目标即是彻底摧毁对手…… 形势非常明了，一方是无所畏惧全力冲刺的疯子，另一方是战法剑术都充满大将风范的精英少女，里斯分别跟两者交战过，强弱自然心有定数。问题是，这个时候只用战斗经验来判断双方的水平，真的合适吗？ 「状况好得太不寻常了，可我为什么会有一种奇怪的违和感？如果确实有变数存在，它又在哪里呢？」 站在少女的后方，里斯的视线几乎与茜莉娅的思路完全重合——锁定『恶鬼』的前进步伐，等待节奏转变那一刻，使出全力瞄准敌人的剑锋进行防守，以四两拨千斤的手法化解攻击，然后就可以运用自己的速度优势超越对手的节奏，从而形成压制之势，胜利即手到擒来。 她确实拥有这种能耐，而且有机会在公平环境下战斗，人与人之间果然存在本质的差距啊，真不愧是前护国将军的宝贝女儿，连天候都完全配合她的强势…… 等等，茜莉娅可以从容地应接敌人的进攻，也就是说，那怪异的飓风和恐怖粗暴的咆哮已经没出现了？奇怪的事情不再发生反而变得更加奇怪，难道『恶鬼』也想公平地战斗？不可能！但全速运转的思维根本找不到符合逻辑的理由！既然如此，将眼里所见的景象反推出隐藏的动机因由，得出的答案是—— 『茜莉娅！不要碰那家伙的剑！！』里斯喊叫的时候，眼光里同时浮现出无以言表的可怕映象。 『啊？！』连接着二人的默契未能阻断茜莉娅个人的思路。 刹那间，目光的焦点——敌人的秘剑夺去了所有色彩，世界变得无比纯净，时光流逝仿佛都被停止似的，啊！它是多么多么的迷人！美丽得就像神灵降临，洗尽凡间的罪恶，只剩下无尽的虚空。 「这是……虚空的世界？」 『茜莉娅！躲开！！』 千钧一发之际，呼唤之声终于链接到停滞的思想神经！下意识往前方一瞄，最锋利的秘剑已经近在咫尺！怎么办？时间不容许再作思量，留给自己选择的就只有相信——信任那个心底处最真切的情感！ 轰！简单、直接、粗暴！犹如开天辟地的斩杀从上空落下！什么战术战法全都成了无用之物，脑袋里反映的信息除了惶恐就是回避，即使提前作出预判，也照样被秘剑激起的碎沙石悉数命中！太可怕了，原来『恶鬼』的攻击并非针对哪个人，而是要把一直线的东西全部毁尽！ 「一上来就来真的！太离谱了！那样的攻击力简直是犯规——哎哟！」 被打痛的里斯连续翻滚好一段距离，方才退避到相对安全的区间，但是，根本顾不上庆幸了，强烈的战斗意识迫使他即刻跳起来抽出长剑，目光直指一片狼藉的战场： 『茜莉娅！！』 没有回答！视野能见度为零！一般人面对这样的情景恐怕只能绝望了，可对于互相信赖的人来说，情感错失反而会让他们唤醒更强烈的意志。 在没搞清楚状况之前，首先得做好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哪怕失去沟通，也要默契在再会时刻和对方的节奏同步！凭着信念，里斯提起茜莉娅交付的利剑摆出戒备架势，同时用手指描画出理想中的旋风形态。 炽热期望，终将二人之间的细线链接起来，沙尘弥漫的战场突然闪现出亮光踪迹！那是—— 『恶鬼』的秘剑！ 「抓住你了！」 尽管看不清实质，但如果是茜莉娅的话，她一定可以用自己的速度和敏锐感觉避开锋芒！然后，只要身体没受到什么致命伤，她就会盘算出合理可行的反击计策——里斯是这样坚信着。 当然，从反击到胜利，还需要一个小小的机会因子……至于那个变数嘛，毫无疑问就掌握在自己手里！ 『风啊，尔从远方而来，尔一度为余所着迷，现在，请现出尔真正的身姿吧！』 呜呼！秘剑一出，无物可与之力敌！不但如此，进攻轨迹内一切有形无形之物都被彻底溃散，连粉尘都无法幸免！一招，两招，三招！『恶鬼』连续斩击令茜莉娅完全无法招架！一退，再退，退退退！如果这是有规则有边界的武斗比赛，那胜负早已决定了。遗憾的是，无论使出多少狠劲武器能够发挥多少破坏力，命中不了也照样白搭！ 频繁的攻守，渐渐给茜莉娅适应了对手的节奏和进攻模式，她察觉到，原来这家伙除了武器力量占优外，剑术与敏捷都毫无亮点。换言之，可以取回自己的节奏步伐！ 战斗速度被加快了！『恶鬼』对此根本没有认知，它依旧出力挥剑追赶茜莉娅的残影，却只能一次又一次落空！在不对等追逐当中，双方都全力执行他们认为正确的事情，不断提升的快节奏将战斗带往不一样的层次，与此同时，浑浊的视野不知不觉由秘剑一扫而光。 「迈克尔？！」 一闪而过的眼光交错，完全明白了！虽然对自己争取的节奏优势感到可惜，不过作为真正成熟的战士，选择更高效率的方式把优势转化为胜势——那才是最重要的素质吧？ 在这个世界上，总有无形涌动的潮流吸引着人们往某个方向靠拢，只要停下来就会被漩涡中心所俘虏，如果不想接受这样的结局，那就设法让自己转动起来成为另一个漩涡中心。比方说，不要想着去破解敌人最犀利的兵器，而是引诱它全力出击，当两者速度到达一快一慢最大差值的时候，便可以越过武器阻碍直接打击敌人的本体！ 「好好看着吧！这是魔行者胜利的方程式！」 转动的茜莉娅犹如舞蹈演员绘映的一幅美丽童话，那个时刻，『恶鬼』依然不顾一切拼命破坏，眼看目标渐行渐远，它更加速大步迈进并且采取横扫的挥剑手法！在攻击范围越发扩大的同时，其自身所承受的惯性力也越来越大！ 平衡崩坏的瞬间总是那么的出乎意料，舍弃尊严拼死追赶的『恶鬼』最后突破了界限！化为残影的秘剑以前所未有加速度划向茜莉娅纤细的腰间！ 决胜的因子就在这里！ 剑刃与外套的毫厘之间，本应为两种不同的分子相冲撞，却被一股微妙的小旋风突然改写了整个局面！简直就像是神之手介入其中！ 顺势旋转的茜莉娅由风推动得到加速，『恶鬼』的秘剑则处于逆势而减慢，此消彼长，终于有惊无险让茜莉娅与死亡利刃擦身而过！继而成就了最近距离对决，而且，这可能是唯一一次直面无防备敌人后背的机会！ 『喝啊——！！！』就算不是出自本意的后背攻击，也一样可以做到最好。 啪！剑柄不偏不倚恰如其分命中颈椎位置！漂亮的一击令『恶鬼』气绝昏迷趴在地上，再也动惮不得。没有血溅当场的恐怖，没有暴力致残的残忍，只有实实在在的获胜！这才是大人的胜利啊！ 付出了相当多努力之后，敌人的斗气终于完全消失了，从胜利者角度俯视那副静寂的躯体，总算有了如释重负的感觉。然而，内心某个角落并没有踏实下来。 「死了……？应该……不会吧？」 虽然没有直接接触到敌人的身体，但剑柄反馈回来的触感还是很清晰的——结实，『恶鬼』实体要比外观感觉更强壮一些。如果体质如计算那般硬朗的话，针对颈椎的打击就不会造成动脉神经破裂，它一定还活着！ 怎么办？终结它的生命？抑或等待下一回合到来？茜莉娅察觉到自己正在陷入迷思，而事实上，真正在思考选择的人，其实早就已经作出决定了。 手下雪亮的剑锋严肃提防着『恶鬼』反扑，却始终没有再往前一寸，也许，它真的不适合用来染上鲜血…… 这时候，里斯从背后赶上来了：『茜莉娅，你没事吧？』 『放心，我没受伤。』 『太好了！看着你和那家伙的剑擦过，我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是吗？你不是把整个战术看得挺准的嘛？这样也要惊慌？』 『虽然是这么说，可那么冒险的动作真是太吓人了！』 茜莉娅依然没放松警惕，她几乎是屏蔽着呼吸和里斯对话，眼光则停留在另一个看不见的情景。 『茜莉娅！喂——茜莉娅！喂——快醒醒呀！』 『……啊！』 回过神来，她才发现自己保持了戒备架势好一阵子，从皮rou传回来的僵硬感觉，令人产生了一点点不安思绪。本来不愿相信什么预感，可是，确实有哪些事情正在发生…… 『暂时放松一下吧，茜莉娅，老是紧绷着神经会加速衰老的。』 『迈克尔，我……』 『我明白的，你不愿意取它性命的理由。』 『什么？』 里斯轻轻按下了茜莉娅把持利剑的手，然后带着她往后退却，途中一句话也没说，直至离开最危险的攻击范围。那时候，压力才得以慢慢平复下去。 『迈克尔，为什么……』 『我们是神职人员，本来就不应该晃着刀剑去伤人。而作为正义的战士，自然也不会主动去攻击倒下的对手，不是吗？』 『哦？嗯——哈哈哈！我服了我服了，你可真会说啊！』 从阴霾到晴天，只要忧郁的心情转变了，放晴那个时刻迟早也会到来。 『哈哈哈！我们的配合成功了，茜莉娅。』 『对啊对啊，多亏了你的「变戏法」。』 『什么变戏法？你真把我的绝招当成变魔术了吗？普通魔术可不会那么精准命中目标哦！』 『我知道啦我知道啦！把三分一功劳算到你头上就好啦？哦，对了，你的力量全部恢复回来了吗？』 『好像是呢，我的感觉比之前清晰多了，自从没了那种咆哮……』 『真是不可思议啊，那家伙……』 『是啊，那家伙说不定是另一个世界的……英雄吧。』 英雄？真是不好理解的描述呢，只有纯粹力量的疯子也能够称为英雄吗？当然不是，茜莉娅虽然想纠正，可她更明白—— 这是里斯把话题引入更高层次的前奏而已。 『真让人羡慕啊，区区一个疯子和一把剑就把我俩逼到绝境。』 『迈克尔你就这么崇拜力量？』 『不，你搞错了，我着迷的不是力量本身，而是，让力量绽放出来背后的那个……梦。』 『……梦？』 『嗯，不是常说梦想是动力源泉吗？天地间各个物种之所以会奋斗创造实现奇迹，全在于一颗勇往直前的心，迎风而上逆水行舟，越多的磨砺铸造越多的尖端力量，当自身力量累积到足以冲破一切障碍的时候，便是最终的升华，成为一个概念乃至成为构成世界的一部分。我们现在的所见之物所拥有的东西，如果要追溯到根源，说不定就是某个人某个物种创造的奇迹呢。』 真不愧是如风一样的男人，那个旧日王族的天才依然还在这里，别人视野还停留在关注物质本体，他的认知已经上升到更高更广大的世界，感觉就像是和未来连在了一起。 好想好想跟着他走到世界尽头，希望他带领自己成为另一个不一样的自己，这样，才有可能真正地拥抱住他…… 『啊！抱歉抱歉，说了那么多无聊的话。』 『没事没事，我喜欢迈克尔你……你的梦想。』 『哦？』 得到肯定的回答，但这话味道好像有些不太对劲，里斯若有所思的沉寂一下，忽然惊讶『啊』叫了一声，进而流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你，你说什么？』 『迟钝！开玩笑的啦！你这笨蛋！』 是否开玩笑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二人之间的默契又再增添了一道连线，一切都显得顺其自然合情合理，让人浮生温暖的感动…… 然而，这样真的好吗？ 刚刚运转起来的思想回路渐渐迷失了光彩，但同时，另一组记忆回路又开始恢复往日元气。一瞬间的情感波动，眼光即刻被蒙上混沌之影，里斯十指不禁颤抖了一下——人是无法背叛自己感情的，那种由灵魂深处涌现出来的精神力量犹如少女的绝艳容貌，多么多么的迷人，某种意义上『她』是旧日与未来，甚至是全部的世界。是的，没有那天那时的命运邂逅，就不会亲手握住真实的……梦。 「我所期望的事情……」心脏的鼓动，与流淌的血液因子形成勇气共鸣，直接轰醒心灵最后的迷糊角落。比起理性思维，原来身体更早就给出了答案。 「现在，只要能够继续前进就很满足了」直觉驱动目光锁定住某个方向，尽管温和态度不变，但气氛确实发生了变化。 『迈克尔？』茜莉娅自然也感觉到不同的异样。 『那家伙……来了。』 『那家伙？难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