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恶战（下篇）
真正可怕的事物，往往不是事物本身，而是不合常理的可怕心理认知，站在噩梦投影的魔镜跟前，更是如此。 无论做了多少预期，当那副瘦削身影再次屹立在眼光里的时候，心情还是忍不住一阵慌乱！因为，这已经是完全超越了个人的理解范畴！ 『天啊，我真的在做梦吗？为什么那样的身体还可以若无其事站起来！』 茜莉娅的经验是正确的，敌人并不强壮的躯体承受过肋部和颈椎两次打击以后，就算没丢掉性命也应该是被痛楚缠绕的状态，绝不可能单凭意志挺过去，那可是人身的界限啊，怎么会由人类自身来突破呢？ 『所以说，这家伙说不定真是地狱的恶鬼。』 『……！！』 这一次，里斯更早作出了选择——迎战！没什么可说可解释的，逃不掉也回避不了，唯有一直战斗到最后的最后直到哪一方彻底倒下为止！ 为了心中的信念，这个男人毫不犹豫举起了他的利剑，当然，也不会忘记念出其所念想的制胜咒语。 『尔是余的女王，余宣誓效忠于尔，现在，请将白炎之力赐予迈克尔·高……』游离于五指间隙的星星之火顷刻间燃起了炽热亮光，天地随之一黑，眼睛甚至还没跟得上光照变化，战斗便已经进入到全力以赴的节奏！ 『迈克尔你这是——啊！』 『喝啊！！！』 堂堂正正的正面对决，气势抗争总是比力量碰撞更早到来！『恶鬼』一记高声咆哮，整个战场都为之震撼！恐怖的精神冲击直接令里斯和茜莉娅连番后退！ 没有任何限制的实战根本就没有公平可言！只有胜利才是一切！那是对战各方都认同的『规则』。 『混蛋东西！竟然还记得有这一昏招！』悔恨的里斯咬牙切齿，皆因毁灭之炎被畏惧的本能意识压制了，果然，敌人也是懂得不断适应对手战法的！ 『交给我好了！！』 『茜莉娅？！』 闪耀的银丝长发犹如纷飞的瀑布划出无数残光，连带高速出鞘的利刃直接往敌人奔袭！ 「单纯比拼速度我是不会输的！只要找到机会……」 快节奏对抗战是不需要过多策略的，全凭经验技术与直觉，这正正就是茜莉娅自信的理由——虽然并不起眼，但『恶鬼』的秘剑确实和之前有所不同，不再泛光的剑刃也许正在传达着另一种信号。既然如此，那就绝对有必要一探虚实！ 挥剑！咚！再挥剑！咚！继续挥剑！咚！咚！咚！刀光剑影的互博让观摩者眼花缭乱，战斗双方却是完全沉浸其中，连半点间隙都不容放过。 然而，即使是这样的紧逼态势，茜莉娅仍然没在对抗中占到便宜！几个回合激战下来，彭拜高涨的斗志也到达了临界点，一旦过度灼热的情感占据全部心智，那后果…… 情非得已！少女不得不拉开距离，将手中的长剑垂下摆放出防备架势。 「可恶！我竟然压制不了这家伙，它难道是跟随着对手的实力成长吗？」 「每倒下一次，站起来就会变得更强，别跟我开玩笑了！这种作弊的东西怎么会把我们吓着！」 一人退下一人顶上，这是里斯和茜莉娅共同的默契，就算没有相同的技战术水平，那个男人还是有能力接过小段车轮战的！咚——！不一样的挥剑力量，不同的进攻方式，『恶鬼』也得好好适应一下了！ 与茜莉娅快节奏主攻不同，里斯更多是采取力拼战法，由于两方使用的都是双刃长剑兵器，攻击范围大防守范围也大，速度剑技不输太多的话就有机会打成微妙均势。只是，连续几次大开大合互博之后，招式贫乏的里斯终究不可避免陷入到黔驴技穷困境，那是伎俩的差距，板斧用尽便只能被动跟随敌人的拍子。 「切！力量之差比不过人家的优势啊……但是！」 这双手这把剑是不会轻易输掉的！攻守交替，里斯全力架起防守之势，心中谨遵茜莉娅传授的生存法则——用最简练的动作和稳固阵脚去力敌对手最致命的攻击！ 无论兵器激突的火花多么灿烂，敌人步法多么具有迷惑性，也绝对不要将视线离开真正有杀伤力的利刃，只要精神保持高度集中，那副经历过无数次挨打的身体自然就会做出相应防御动作，直至把攻击统统扛下来！然后…… 也许会出现奇迹的转机，又或者是筋疲力尽的终焉。 「但仍然值得奋战！」 界限的时刻，里斯依然咬紧牙关去承受一切！他这样做并没有什么理由，仅仅是被燃烧的热情驱动着身躯而已，尽管如此全神贯注，眼前的景象却仍在无限加速！ 每一次刀剑交加，双手触感便麻木一下，『恶鬼』的利刃就再加快一些，真是太可怕了，地狱的鬼神仿佛在不断招手，慢慢引导着那个走进绝境愚蠢的自己，想来，自己到底为了什么坚持到现在？ 一瞬间的意志缺失，天地为之黯淡，不！那不是光彩黯然失色！而是秘剑焕发的亮光迫使眼睛去适应它的存在！ 机会来了！ 机会？大量光线强行闯入连接眼睛的神经回路，所见景色即刻幻化成截然不同的世界观——啊！秘剑谜一般的亮光背后竟然是如此无与伦比，那可以说是拥有实体又非实质存在的『东西』，微小而错综复杂的纹理线路覆盖在秘剑之上，它们就像是一条条有生命的回路，无休止地巡回流动，以致让人分不清究竟是层层相加的回路自转组成实体抑或是秘剑本体拘束着刻纹回路运转。 无可比拟的美丽，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形下『遇见』那样的事物，如果说有什么东西足以改变世界，它一定就是其中之一…… 『迈——克——尔——！给——我——闪——开——！！』 「怎么回事？！喂！别乱来！喂！茜莉娅！」 人明明还站在那里，意识却像灵魂出窍似的来到另一个层面，从那处的视角看过去，现世所有的一切都以慢动作演绎。挥剑斩杀的『恶鬼』，从背后奔袭过来的茜莉娅，以及战斗各方的能量走向，甚至战场上微风卷动水分流失，全部细节尽在视野之内。 不过，这是个与现世隔绝的场所，任凭怎样的呼喊也无法传递出去，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同伴的锤拳轰飞！ 『呜啊！』 恢复正常速度的现实世界，胜负就是电光火石一刹那的事情。 疼痛的反映，远远落后于身体摔倒时的加速感，别说应对，连维持一点理性都是非常困难的！时间就像过了许久许久，等到外力作用完全停止的时候，里斯方才慢慢睁开眼睛，迷糊的下意识疑问道：「结束了吗？」 不知道，只感觉到思维正在努力重组记忆残片，突然，一闪而过的危机感即刻令他跳起来跟上迷失之前的节点，痛楚什么的已经无所谓了！ 「这……！」 果然是，结束了——毫无悬念的。 泛着余光的利刃一如既往冷艳，其所映照的世界也是凄美无情的，令人衷心感受到死斗之残酷。 剑锋下，曾经活跃的人体已无动静，没有血腥衬托，也没有割裂扭曲痕迹，只剩下寂静的终焉。阴冷凉风不经意拂动银丝长发，反应过来的时候，垂帘般的发丝已经把少女容貌隐藏起来了，视线错失让心情一度紧缩，一股说不出的忧伤油然而生…… 「太厉害了，无需损伤敌人身躯就能赢得胜利，究竟使了什么特殊手段呢……嗯？凭我那些技战术的认知大概是无法理解了，那也难怪，毕竟是强如怪物的对手……结果才是最重要的，对吧？」 里斯自以为解开了失落情结，可默契并不起作用，无法见证过程的思绪只能停留在当前局面上，就算努力想象也不能绘出茜莉娅现时的脸孔，这到底是怎么了？缺失的时间究竟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事实？继续往根源追溯下去，也就只有站在那方的少女才能解答。 『别过来！』这就是少女的回答。 『你，说什么？』 突如其来的震撼，毫无预兆地透过声音传遍全身，躯体僵直着根本迈不开第二步，只得默默等待『结束』的战斗揭开下一幕！ 『别过来……』再一次呐喊，气力明显减弱了，而且还蕴含着退缩之势：『别过来……你这怪物！』 「……怪物？」 目光从退却的剑刃移开，视线沿着有些发抖的手臂往上游走，直到少女惊慌的神色映入眼帘，里斯终于理解了。原来，茜莉娅并不是阻止他人介入局面，而是基于本能的害怕！ 这个女孩不惧怕战斗，她真正害怕的是…… 『骗人的……我不相信……这家伙难道是不死身吗！』 事态就如茜莉娅话语描述那样，一次又一次被打倒的不死身怪物，它再次从地狱爬起来了——毫发无损的！ 面对这样的情形，任何人都会感到恐慌，逃跑还是战斗，普通人和战士的差别就在这里。那位少女接连退后几步以后，终于稳住阵脚同时举起了她的武器，对敌人形成居高临下态势，然而在出手的时刻，她犹豫了。 为什么不朝着敌人的头颅砍下去？莫非是战士情cao在作祟？当下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啊！在无限的质疑当中，茜莉娅与『恶鬼』形成了对峙架势。 最重要的是理解，如果不能领悟，那就重头再来直至看清个中因由，只有互相理解才能称之为默契。 放弃进攻，是因为看不到制胜机会；退后等待，则是为了让出同伴介入的空间。 『茜莉娅！』里斯大喊道。 『嗯！我还好……不过这家伙，我恐怕是无法把它打倒的。』 『你，你说什么？！』 『我明明砍到了它的膝盖，也从正面给了它致命一击，可惜，这家伙还是不愿意倒下。』 『……！！』 简短的休整到此为止，茜莉娅甚至连眼光都不敢在同伴身上停留半刻，马上又被迫投入到激烈抗争之中！咚！刀剑交加的另一边，里斯又一次被排除在热战之外。 现在，谁还敢抱有必胜的信心？『恶鬼』每倒下一次，站起来就会变得更强，它懂得不断适应对手的战法与能耐，即使继续提高自身潜能把一切都挺过去，最终也只会变成敌人制胜的条件而已！茜莉娅真正害怕的就是这一幕，所以她宁愿把机会留给头脑更好的同伴，并为此不惜硬抗下全部压力！ 「太没用了，堂堂一个大男人竟然让女孩子代替自己面对难关……」独自承受一切可是会迷失自我啊，看到过人心极限的家伙一定会明白这个道理。 就像自己竭尽全力为同伴创造机会那样，还有已经成为永久记忆的深海都市和某天某时的别离故事，如果不能阻止那颗一腔孤勇的心，最后又会变成孤单一人。所以，我们才需要去保护同伴，同时也是拯救自己免于绝望！ 『不死身怪物……是真是假，就让我揭穿你的本来面目吧。』一度握紧的拳头，渐渐放开了，有时候，最强的力量并不在于力量本身。 可是，如何把心中的想法传递出去？又怎样才能顺利介入战斗呢？从第三方角度看过去，『恶鬼』的速度又比先前提高了一个层次，技战术不用说也达到了更高的水平，即使强如茜莉娅也很难找到反击机会……当然，那是建立在保留退路条件下所做的应对而已，真要超越对手的话…… 「我也可以做得到！」气势透过空气波动给战场注入了微妙元素，汇聚的能量迅速升起一股热力。 「迈克尔？！」意外的斗气令茜莉娅迟疑一下。 节奏直接打乱了！原本有章法的防守即刻迷失了方向，然后演变成单方面被动抵抗！ 可恨啊！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不就显得自己技逊一筹了吗？自尊心使然，怒火中烧的少女一下子勒紧战斗神经，炽热斗志全部被激活了！随后几番刀剑互博，茜莉娅再也没给敌人任何进逼的空间。 人类就是这么奇特的生物，明明还有余力做得更好，却经常碍于种种理由固步自封，明明已经预见即将到来的绝望境地，却总想着身后的人能够撑起另一块容身之所。如果说精神意志可以给人带来无限信念，那它照样可以毁灭一切执迷不悟者！所以，唯有真正舍弃所谓『底线』然后超越自我的人，才有机会触及到那片崭新天地！ 忘情激战的银发剑舞者，全心投入计策的教会执事，二人用百分百集中力去对抗非凡人上的『恶鬼』，空前高昂战意令参与者几乎忘却了自身存在，自然也察觉不到微妙的环境变化。 当那一缕晨光从眉间划过的时候，里斯不经意皱了一下眉头同时提起长剑进行阻挡，光亮散射在相对阴暗的艾尔废都竖起一道明显信号，其就像苍天为凡间引路的明灯，不偏不倚正正映照到互博双方的利刃上。突然闪现的光芒令心情一度震惊，双手立刻条件反射抓紧赖以生存的武器！ 回避！剑舞者拖着利剑的手部神经一紧一松，剑刃便化作残影以最大加速度向敌人发动反击！咚——！划出美丽弧月的利刃一举斩断了纠缠！胶着态势瞬间土崩瓦解！ 由于是非常大幅度动作所以杀伤力也是一等一，直接导致剑斗两方在承受威力撼动后作出了后退选择。从这一刻开始，剑技比拼已是索然无味，虽然没有任何对话，但茜莉娅与『恶鬼』都默认了要用速度和力量进行最后决胜，白热化战斗渐渐呈现出终幕的预兆。 「我还有退路吗……」挥洒的汗水连带压力渗透了少女的脸蛋，她却轻轻一笑：「退路……应该就在前方吧！」 『来来，能够赢我的话就尽管上好了。』反握的长剑闪耀着雪亮光辉，茜莉娅的决心完全与其所持的底牌连成一体，接下来，就是倾注浑身解数的爆发时刻！ 如此热血真的没关系吗？事实上，没多少人会乐意享受命悬一线的死斗，只是，拜那个谁的影响，生命也变得越来越有意思…… 「我相信你……会变魔术的男人。」 期待目光并未抵达理想中的某个人，占据视野仍然是当前最强的『恶鬼』，不过，情感已经不再惧怕了。因为，更值得托付的信念已经存在于心中。 请怒吼吧！让你的大名引领你击败一切对手！ 『茜莉娅！！』 「了·然·于·心！」 决战开启！混聚着两方全部意志的呼应一下子夺过了进攻主动权，对手忙于调整对策的时候，他方的一束寒光划破阴影飞袭而来！还未做出任何防御动作的『恶鬼』即被背后飞剑准确命中！rou体组织随着穿刺而过的剑锋推到身躯之外，残酷一幕使人不忍直视，然而，那惊魂的画面又是多么地使人奋勇！ 最后一丝疑虑也被抛之脑后，银发的剑舞者随即化作另一束白光往敌人奔袭而去！不需要任何情感和咆哮辅助，要的是最纯粹的利刃，而且是身剑合一的最强利剑！ 赌上一切的绝招跟陷于打击当中的『恶鬼』相激突，结果可想而知！茜莉娅反握着长剑全力跃动从对手腰间一划而过！带走的岂止皮rou，甚至身躯主梁都能一并摧毁！那时候，敌人的武器才刚刚落下，可以说连残影都不曾碰到…… 胜负高下，刹那间便决定了。 精妙配合又一次把敌人掀翻在地下，结束了吗？也许是，不过那仅仅是对天真的思想而言。 『呼——太乱来了！没想到你竟然会正面冲向那家伙的秘剑！』高斯长长地舒一口气，但仍然为那惊险万分的情景捏一把汗。 『这话应该由我来说，你把剑都丢出去了，接下来要拿什么跟人家打呢？』 『哈哈！说的也是，别生气别生气。』 『我哪里有生气的时间啊。』 『的确是这样……』 晨光映照下，大地气息开始复苏，褪去阴冷的生风渐渐升温。这本是新一天伊始的美好时刻，心情却无法跟随变好，苍天为万物传播生机的同时，也为不该存在的敌人带来了复生希望。 光合作用环绕着那副瘦削躯体运转，缓慢挪动的rou身一步一步攀回到视野里，对此，里斯和茜莉娅已经不再感到吃惊，因为他们都明白自己面对的就是超常理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