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冤家路窄
派公安人员到下面一些村里，也是地区常用的做法。主要针对一些民风彪悍、村里争斗较多且家族势力形成气候的地方，芦塘乡报上来的地方是范家川。本来局里想让他们开车去，突然说是另外一个乡出了命案，他们只好骑自行车去了。 局里的人手都是分组的，两人一组，主要是由一名老公安带一名新人。罗局长为了避嫌，怕人说他把小孟拉成心腹，所以在去侦破命案的时候，有意把小孟和马局长安排成一组，让他俩都骑自行车到范家川去。 乡上安排县上的公安到范家川，主要还考虑了一层原因。村里的一个姓沈的年轻人，从辈分上讲是沈先生的远房侄儿。不知是什么时候得罪了范老四，非说他是土匪，原来范老大掌权的时候，就弄到台子上批斗。现在范老四掌权了，对他的批判是变本加厉。这个年轻人实在是受不了，就向乡上反映，说范老四早些年出去是给国民党队伍干，算是国民党逃兵，应该让政府抓起来进行处理。 范老四恼羞成怒，把这个小伙子支使人给吊打了一顿。小伙子又是上吊又是摸脖子，在村子里影响很不好。所以乡里请县上的公安局下去，把这个地方的歪风邪气给压一下，也有扯虎皮当大旗的意思。 他们两个人对地形也不熟悉，根据局长说的大致方位一直往南面骑。看到一个村庄，两个人都有些渴，说干脆到这个村子里找些水喝吧。 解放没几年的时间，老百姓对公安和军队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拥护。两个人都穿着制服，一看就是公安人员。一个壮汉把他们热情地领到村支书家里，非要招呼着吃个饭。两个人见推辞不过，再加上也确实肚子里有些饿，就由着村支书两口子忙乎着。 马成飞和小孟两个人就坐着有一搭没一搭地拉话。马成飞慢慢引着，小孟就把家里的事情给他说了一遍。 小孟回忆了十二年前的那个中秋之夜，说到父母的惨死，小伙子有些哽咽。马成飞听明白了，面前的这个小伙子，他根本就没有见过李凤山，至于那天到他家去的都是什么人，他也不知道。他只知道那是当年的匪首李凤山派到他家里寻仇的，具体什么原因结的仇，他说他也不清楚。他现在知道的是，那个李凤山会画画，还有就是让他二哥把下面废了，自己之所以选择了公安这一行，也是想把这个案子给破了，把当年的土匪抓获归案，也是给自己一家报了大仇。 马成飞听得有些心虚，假意安慰了几句。这么看来，当年制造了血案的具体是哪些人，除了鹰嘴洼的人以外，无论是当年的国民党还是今天的人民政府，他们都是不清楚的。 一想到这里，他的心里又坦然了许多。吃完饭后，那个热情的村支书又央求公安干部能在他们村里也待上一天，说是自己给乡上说了几次了，都没有同意给他们派人。还说再走上七八里路就是范家川了，再紧张也不在乎这一天半天的。 马成飞想了一下，说干脆这样吧，我把小孟给你留下，后天他办完事就到范家川来，我在那里等你，完了咱们再到别的村里去。 马成飞到范家川的时候，天还没有黑。他看到一个人拉着一头驴在路上走，可能是饮驴去了。他把车子骑慢点问：“老乡，村部怎么走？”那个人停下来给他指了一下，说你一直往前走，到最前面有一个高门楼的就是。 他到了门口，正准备进呢，从后面拐过来一个人，脖子上扛着一个小男孩。小男孩看到他了，用手比划着开枪的样子。他也朝小男孩笑了笑，他知道这个小孩子是看到了他的制服，知道他们是拿枪的。那个汉子的面目看得不是太仔细，脸上好像和别人不太一样。汉子也看见了他，好像怔了一下，又扛着孩子走了。他望着那个人的背影，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又在心里笑自己，这是自己这辈子第一次到这个地方来，人走路的姿势大致相同罢了。 扛孩子的人正是肖子铭，他扛着水寒准备到外面转一转。小家伙在家里等得急，一天总想着到外边玩。继羽已经上学了，下学后到同学家里写作业，改莲又怀着一个，还要干别的。这个带他出去玩的任务就交给肖子铭了。 刚才的那一瞬间，肖子铭怔了一下，那个人太像马德谦了！他怎么会到这里来？他当了公安？这两个问题让他已经从脚根到发梢都紧张了起来。他心里清楚，无论这个人以什么身份出现在这里，他都会把自己认出来，怎么办？ 当他把自己的发现告诉改莲的时候，改莲也意识到这个问题非同一般，意义重大。他说还是老办法，你找机会赶紧摸透他的意图，一旦我出现在他的面前，他绝对能把我认出来。只要肯定是他的话，必须今晚就要想办法。不然的话，我一出事，你们的日子更难了。 改莲领着水寒出了门，一边说着“找哥哥去”，一边进了村部。她知道，这个村部原来就是程家的前院，村里来的客人都是到干部家里吃饭，晚上住在这里的客房。这个时间饭点已经过了，估计林书记给客人往来拿吃的东西可能性大。 一进村部，她把水寒放在地上，水寒好奇地跑到自行车跟前玩，就看到那辆自行车加了锁。屋子门开着，林书记陪着客人在说话。客人吃着馍，估计就是林书记带来的。改莲装做找人的样子，问林书记，继羽没进来？林书记说没有看到过。改莲把客人的长相仔细看了一眼，就像刻在脑子里一般，反身出去了。 马成飞开玩笑说，林书记，刚才这个婆娘找儿子还是找女儿？怎么朝你要人呢？林书记就说，这个婆娘两口子都是睁眼瞎，不识字，他家那个娃娃经常到这里来找我写作业。马成飞哦了一声。 马成飞晚上换了个地方睡不着，翻来覆去地还是没有睡意。怎么听着外面隐隐约约地好像有什么声音，认真一听又没有了。等一会再听，那个声音又出现了。 他趴在窗格子上一看，有一个人正把他的自行车悬空提着，已经到大门口了。反了！他想这个地方的人太猖狂了，竟然把公安的车子都敢偷！他记得车子是锁着的，门也是关着的，这个人说明是个惯偷。他提了枪往出追，想喊人，又觉得这么晚了，捉个贼的，没必要兴师动众。 那个贼好像不太会骑自行车，一直和他保持着不远的距离。马成飞就在心里冷笑，你真是活腻了，在公安门口当贼，看老子把你捉住不剥了你的皮！ 前面的路不好走，那个人推碰上车子跑。这里是一段上坡的石头路，有些人采石料，把路弄得坑坑洼洼地，尤其推个自行车，速度更慢。马成飞看贼到现在还不放手到手的东西，更加生气。索性把枪别在腰里，公安局长抓一个毛贼都有些小题大做了。 偷车贼也跑不动了，慢慢推着自行车在挪。马成飞追到跟前的时候，他竟然还不松开自行车。马成飞一把从后面抓住他的衣领子，愤怒地说：“你他妈的，真的是要财不要命，撒手，抱头蹲在地上！” 那人很顺从地照做了。马成飞转着看了一圈，好像在哪里见过。仔细一想，好像就是那个脖子上扛小孩子的人。他把贼踢了一脚，说你知道我是谁吗？你还会偷的很！ 那个人突然从地上跃起，很准确地摘去了他的枪。动作之敏捷，让马成飞感觉到自己还是轻敌了。现在的角色互换了，马成飞被偷车贼命令蹲在了地上。缓缓地说：“二当家的，多年没见，你倒是混阔了。” 他的声音不高，但足以把马德谦的记忆炸得碎片纷飞。能叫得出这个称呼的，自然是鹰嘴洼的故人。他在一片记忆的碎片中很快地拼结，那久违的声音......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人的形象来，最可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他落到了最不该遇到的人手里。 他刚才已经见识了肖子铭的身手。虽然自己在山上的时候，肖子铭还是一个局外人，但他当了公安副局长以后，把肖子铭的为匪历史也研究了一遍，他知道这个人身手了得。 他已经看到了，他的脸上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怪不得自己没有认出他来，看到背影熟悉，那只是潜意识中的，他根本没有往心里去。看来，偷车和把他故意引到这里来，都是这个人给他设的局！ 他突然想起了那个女人，那个带孩子进来问了一次林先生的女人！他用颤抖的声音问他：“今天给你探路的那个女人是谁？” 马成飞想借着和他说话的功夫逃走，左右看看，到处光秃秃的，根本没有藏身之处。肖子铭看着他笑了笑，说二当家，你别再想着往哪里逃了，这个地方都是我给你选好的。我会把你从这个上面弄死了和自行车一块掼下去，明天人们就会发现你是自己不小心掉下去的。至于你这么晚到哪里去，这个就只能靠猜了！ 马成飞突然跪在了地上，说看在我们同在鹰嘴洼待过的份上，你放了我吧！肖子铭说，你只要想一想孟家死在你手上的七条人命，就会觉得死在这里一点都不冤，死在我手里也不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