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苏家娇娇
一到腊月二十几的时候，乡村里年的味道就越来越浓了。 范家川的人们无论家里条件如何，当然在这个年月里，大家的生活也是相差不大的。再怎么着都得写几副对联贴上。上房得一副，如果儿女大了，耳房得一副，厨房也少不了，都说灶火爷是家神，这可是万万不能疏忽的。 往常在村里是有几个人写的，找哪个人写一般都是根据关系和住的远近来定的。 但人们总是认为还是沈先生写得正宗一些，好像只要是他写的挂上一年，面子上都是比别人要光堂些的。 可是今年人们去找沈先生的时候，他都会说，你看我这右手，哎呦，前两天正好给折了，我让林先生给上了些药，你们去找水寒，他也写着呢。 等人走了以后婆娘就骂上了，说人家肖家老二把你白送的女儿都不要，你一天给人家张这个风干嘛呢？ 沈先生也不生气，竟然真的从林家药铺里要了些纱布，把自己的右手给缠了起来，这下子更像个不能行动的病人了。 水寒本来是不打算写的，他嫌麻烦。但后来人们都前后脚跟着来让他写，他爹便说，水寒你的字本来就不错，乡里乡亲的你就给写去。 于是水寒便正式铺开了摊子。他的字写得硬气，最绝的是，水寒的记性很好，写了几天后，他索性不再去看那被翻得破破烂烂的对联书，就凭着记忆写去了。 这下子更成了人们的谈资，说你看这个水寒，这是能文能武呢。 蒋小拴一天也闲着没事，解放又刚娶了媳妇，他去了两回也知道自己现在多余，于是一有时间就凑到水寒家里，看水寒给别人写对联。 改莲把火生得很旺，提前架了过年准备才用的硬柴，屋子里就有一种热烘烘的味道。 范新甲没有被打坏，但身上的软伤也够他受的。当父子三人搞清楚这个事情是蒋小拴的杰作后，他们还是感到了后怕。 这件事他们没有对外说，包括范老四，他们都没有说。 范新科专门观察了蒋小拴，他发现蒋小拴似乎对这件事情不知情。 他知道自己不是个聪明人，但总比蒋小拴心眼多些。他也知道蒋小拴是个比较张扬的人，如果是他指使的，肯定会在有些场合会吹牛胡谝的。 但是什么风声都没有，所以这件事背后的人肯定便是丁爷无疑了。 他们也听说过，丁爷做事神出鬼没，不留痕迹。人家能到他家里把缸和锅给砸了，大人孩子的脑袋也可以拿个东西招呼两下子的。 蒋小拴对这个小插曲是全然不知的。那天晚上闹新房的时候，他本来也想开开玩笑的，但后来一想到自己和解放岁数差不多，到现在却是什么都没有，所以在门口凑了一会热闹后就回家睡觉了。 范新甲的身上有些地方破了，于是他便到林先生的铺子去看。 他虽然闪烁其辞的，但林先生还是辨认出这是鞭子之类的东西打的。 他听到下棋的人也隐约提过，说是解放结婚那天范新甲被人在外面打了。 林先生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蒋小拴，因为这种以牙还牙的报复方式，让人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蒋小拴。 “啥？我打了范新甲？”蒋小拴一听到林先生这么问，两个眼珠子立马瞪了起来。 林先生感觉这个小伙子应该不是在撒谎。蒋小拴说我的先生爸哎，我要是打了范新甲，您估计范家这帮子地头蛇能饶了我？ 林先生说也是，我主要想的是他们用的是鞭子，这么奇怪的打法不是给你报仇还能有谁？ 蒋小拴说那我就明白了，先生爸，反正他范家老二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该打。 小拴也猜到这是丁爷派人打的，当时就说了，到年前让人来把范新甲看看呢。 小拴高兴地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水寒，当然也吹嘘说自己早就知道丁爷要在那一天派人来收拾范新甲的。 水寒把毛笔放在砚台上舔了舔，说话就有些波澜不惊的口气说，我觉得你们这个丁爷，弄事怎么像个小孩子一样，大大方方地就在门口把他捶个哭爹喊娘的，看他以后再张狂不？ 小拴这么一听就有些不美气，看着天色晚了准备回家。出门时问说肖家爸和婶子呢？ 水寒说沈家哪家儿子结婚，他们帮忙去了。 小拴出门的时候看到从另外一个方向走来一个女子，他看着面生也认出是谁来。 他看着那个女子拿着红纸进了水寒家门，想着这是谁家的亲戚吧，也是找水寒写对联呢。 水寒正准备把写字的家当收拾起来，想着这个时候也没有人来写了。天都有点麻了，是做饭的时候了。 这个时候门口进来了一个女娃，他不认识。 屋里也还没有掌灯，影影绰绰地他看着有点像沈照琴。 于是他的心便慌了起来。从沈先生今年不写对联把这些活都指到他这来，他就总感觉欠了沈家父女的。 “你屋里咋这么黑呀，快点灯呀！”一听声音就不是沈照琴，但做为一个陌生人竟然说话这么直接，水寒还是比较好奇的。 水寒点上了灯。这个女子个头和沈照琴差不多，奇怪的是，他总感觉她和沈照琴长得有种相似之处，到底什么地方像，他却又说不出来。 解放结婚以后，有人在他当面笑他说，沈得文把你这么抬举，照琴也不错，你怎么就不娶呢？如果抓紧点，以后生的娃都和解放的差不多一样大了。 他也只能笑笑，不知道自己说什么。难道这是自己的心病吗？看到一个陌生女孩竟然想到了沈照琴。 他在心里骂着自己，也真是的，对人家没感觉，又想起人家做什么。 “你不是我们村的吧？我怎么没见过？”水寒疑惑地问。 “怎么？不是你们村的你就不写了？”那个女孩歪着脑袋问他。 水寒的心莫名地颤了一下，他突然感觉这个女娃的动作好可爱，好像在哪里见过。 他马上说没有没有，我就问问。你写几副？ 女娃说我写四副，纸都没有裁呢，你帮我裁。 这是第一个来写对联让他裁纸的人。水寒笑了笑说好吧，我给你裁，你是谁家的亲戚？ 女娃娃笑了笑说，你猜猜我是谁家亲戚？人家都说你聪明能干，让我见识一下。 水寒认真地看了一眼女孩，她不是这个村的，但总有一种似乎见过的感觉。 她的大眼睛里闪着调皮的神色，这一点他在别的女孩身上没有看到过。 她穿着衣服肘子上打着一个补丁，却打得很精巧。这个女子的家境也一般，她的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意味，水寒也形容不出来。 他说我猜不出来，你说吧，我给你写就是了。 水寒不敢正视她的眼睛，在桌子上折着纸，比划着怎么裁。 女娃说她是沈照琴二姨的女儿，沈照琴是她表姐，她俩同岁。 怪不得总感觉她和那个沈照琴有些什么地方相似呢，原来是表姐妹呀！水寒想说自己看得她和沈照琴长得有点像，又怕她说自己顺杆爬，最后也就没有吭声。 水寒把纸折好，女娃帮着他压纸。不小心两个人的手指碰到了一起，水寒马上躲开了。 对联的内容本来就记在水寒的脑子里，四副也不多，几下子就写好了。 “你的字写得真好看呀，”那个女娃说着，“写对子还不照着书，都背到脑子里了？厉害厉害，怪不得照琴夸着呢。” 水寒还是有些不好意思，说你怎么一个人来了，也没让谁陪着？ 女娃说我姨父打发我和照琴两个来的，到你们那个拐弯处，照琴又说她回家有事一会再来，把你们家门给我指了一下就走了。 水寒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也不揭破，他估计沈照琴不会再来了。他也能判断出肯定是沈先生打发她来写对联的，她把表妹支上就来了。 对联放在桌子上晾着，女娃说你爹妈呢？水寒说到别人家帮忙去了，等一会就回来了。就是他们不来，我meimei也快回来了。 女娃说反正我也没事一会照琴就来了，你不会做饭吧，我帮你先做着。 两人正推辞着，合作从门口进来了。合作一看到这个女孩子，笑着说：“呀，娇娇，你怎么在我们家呢？” 这个叫娇娇的女娃就笑着说，这是你家呀？她又回头问水寒，你说的meimei就是合作？ 水寒说你们认识？合作说哥你不知道吧，明天结婚的沈家那个婶婶和照琴家的婶婶本来就是有亲戚的，娇娇也是他们家的亲戚，我上午和妈去帮忙才认识的。 两个女娃娃就很亲切地边做饭边聊着。饭都熟了，肖子铭两口子没有回来，沈照琴也没有来找她的表妹娇娇。 三个人坐在一块吃了饭，合作说我把你送回去吧，这么黑的天，你走着回去害怕呢。 娇娇说那你回来不害怕呀，总不至于我再把你送回来吧？说完以后就又是没心没肺地笑。 合作开玩笑说，那干脆让我哥把你送回去吧，我哥就不用担心再往回送了。 大眼睛女娃就闪着她那美丽的大眼睛看着他。水寒说好吧，我送你。 女娃把对联卷好，说我看你那有几本书，我想借一本看行不？ 水寒说你自己挑吧，那些书其实好多还是你姨父沈先生的。 水寒给她拿着书，送她回去。 女娃说，她叫娇娇，姓苏，苏轼的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