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雪发
——现在是逮捕时间 代表法律制裁你——断案大师：狄仁杰。 虎子六碗茶庄。 朝阳照耀着这所野店用禽血书写的对联和招牌。 化兽坊众驯兽师早早起来，人还没吃，先喂笼中猛兽和驾车马匹。 大家都想着，也许早饭后，就继续上路，继续跋涉。 他们己经习惯这种江湖荏苒的生活，也享受这种悠游山川的乐趣。 就算现在王国内不太平：异界人忽然出现，怪物丛生，然而有施大人的带领，他们无所畏惧。 施岗也不负众望，一次次的化解和冲破了许多路途上的险阻。 昨天狮口逃生的驯兽师把一块rou扔到差点咬碎他头的狮笼里。 “伙计，吃吧，吃饱了，别吃我，咱们是搭档，对不对？” 看着狮子撕扯着rou块，他不禁摸了摸脑袋。 “伙计，你今早还能吃早饭，要感谢施大人救援得及时！” 说着，他来到井边，打好一陶盆净面水，亲自来到施岗的房前。 “咚咚咚——咚咚咚——” “施大人——我给你打来了净面水！” “门没关，端进来吧！” 陈旧的门轴“吱呀”转动了一下。 那驯兽师端着陶盆走进施岗的房间。 随即他发出一声惊呼！ “施大人，你——！” “啪——！哐——！” 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下，发出破裂的声音。 “施大人，你的头发……！” 先后起来的驯兽师们闻声纷纷涌到施岗门前。 “什么事，发生了什么事，施大人！” 送净面水的驯兽师慌张地从房中冲出来！ “施大人，施大人他——！” “施大人怎么样了，你倒是快说啊，急死我们了！” 这群驯兽师的身后，一个声音淡淡地说道。 “你们不要慌，我相信——你们的施大人没事！” 说话的人，却是唐云。 他和二瘦、两位双刀少年都各提着一桶井水。 ““郝郝扬扬，日出东方，今吾起咒，平定四方，急急如律令”，这平旦的井华水，阴阳调和，安神、镇静、清热、助阴、养颜、美容，高丽人认为它可以通灵，我们用它来煎药泡茶，都胜于常水，各位驯师，这新格村虎子六碗茶庄老井中的井华水，你们可不能常常喝到，一会我就让二瘦他们泡好早茶，给各位带来清新惊喜的一天！” “醉——醉客老板，看他们的慌张样子，该不会是施大人他——” “没事，施大人武功超群，并非常人，断不会有事，你们去烹茶、做早点！” 听老板这样说，二瘦和双刀少年们拎着水桶，进了后厨。 “老夫确实没事，慌什么，还碎了醉客小兄弟的净面盆！” 声音洪亮，说话的正是施岗。 房门一开，他衣衫整齐的出现在众人面前。 大家初时不觉异常。 继而齐发一声喊。 “施大人，你——！” 晨光熹微中，施岗还是那个一身气魄的施岗。 天光照亮了他的头发。 昨夜，他尚且须发花白。 而今……一夜之间……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施岗…… 须发全白，银丝如雪…… “施大人，你的头发——！” …… 虎子六碗茶庄只有铜镜一只，却年久失聪，暗淡无光，人影都照不清晰，一片模糊。 众驯兽师们急忙取盆打来清水，置于地上。 施岗临盆一照。 长发皆霜……！ 嗟叹亦长！ “唉，不成想在小小荒村，老夫未借得这“新格村”地名之利，不能生新，反而一夜老迈尤甚！” 他借着水，净了面。 用手巾板擦了擦手。 “大家放心，老夫无妨，喂好群兽辕马，等候命令，一会上路！” 大家观察议论了一会，发现施岗除了头发一夜变白，其余确无异常，就一面感叹人生无常，年华易逝，容颜易老，一面继续忙活。 新格村，虎子六碗茶庄古树下、老井中的井华水所冲泡的大碗茶，冲泡己好。 两位双刀少年身形迅捷，端茶送水，比二瘦还快。 大家喝着早茶，吃着早点。 所谓早点，依然是糙米清粥一锅。 外带腌制的萝卜丝一盘。 切制这些萝卜丝的萝卜，正是唐云昨天用来押注灵猴选亲时所用的那只大青萝卜。 “醉客老板，这新村老井，鲜水旧茶，果然好喝，味道与众不同，这样的井水，若是在咱们宝塔城中，卖给王公贵臣，这价钱嘛，可就不是几钱的事喽，可惜可惜，这里离王都数千里远，他们虽然尊贵，却不如我等，有这闲人口福！而且这糙米粥用这井水一煮，也香香甜甜，用这井水浇灌长成的萝卜，也爽脆可口，好！好好！” 大家边吃，边对这古井之水，赞不绝口。 “喀嚓……喀嚓……” 在众人清脆的咀嚼声中，这只萝卜就彻底消失了。 跟着它一起消失的，还有刻在它上面的六个圆环。 有些东西消失了，但是有些东西，却不能被吞下，反而刚刚开始。 吃早点的当，二瘦拿着一卷纸条，来到掌柜的房间，找到唐云汇报。 “二瘦掌柜，你忙了一早，也去吃些早点！” “醉客老板，我给您送来钱大壮老东家的书信，信鸽昨晚日落前就返回，当时我看您忙，没有给您，后来又去找您，您房中却没人……今天赶早赶快送来，与您呈阅！而且二瘦识字不多，需要醉客老板帮忙看看，钱大壮老东家是否同意二瘦留在这虎子茶庄——不对，是咱们的虎子六碗茶茶庄！” “拿来我看！” 唐云接过纸卷！ 轻轻打开——呵呵——他笑了。 二瘦不认识——自己也根本就不认识…… 本来想充老大，包打天下，显得老板就是老板，逼格高，修养好。 可是这纸条…… 这是什么字？ 金文？篆书？石鼓文？ 不会是甲骨文吧！ 钱大壮还有这等雅好？ 老子虽然只是高中生，可是一向博览群书，特别是漫画书借阅无数，这唐氏百科己然小有浮名。 然而面对这曲曲折折，不得不承认——文盲！ 正了八经的文盲！ 只能认出几个字：一，人，二…… …… 回到了幼儿园——大小多少日月星上下左右…… 一人二…… 是够二…… 唐六岁！ 没办法—— 总不能接受儿童再教育！ 但是……可以现学现卖…… 有问题，百度一下…… 一个字一个字的对照去找。 终于搞懂，这是篆书，而且是大篆。 好吧，看来我穿越回了春秋战国时代。 唐云闷闷地想。 我又不是古文专家，这些大篆可怎么认？ 好在文字不多，只好一只只的扫描搜索，一字一字地读出了钱大壮的书信。 “礼恩公，一接手书，知茶庄缺人，即留二瘦与恩公承使，另所带之书信以送达六六香油店。昨遇李将军，闻言，恩公仗义疏财事，宫廷甚喜，赦许鬼当年贪吞军饷事，意图招抚，并赞贺寿仙猴再送贺礼，吉祥兆瑞！” 好艰涩，好吃力。 连“六”都认不好，这明明是一个“人”下接了一个“八”，八个人，怎么就念“六”！ 不管几个人，总算是译了出来！ 他对二瘦读了一遍钱大壮返还的书信。 二瘦听后，立刻面向铃音堡，跪地三个响头，又转回身，向唐云叩首，“二瘦辞谢老东家钱大壮，多谢老东家成全。拜见新东家，给醉客老板见礼了！” “快快请起，都是兄弟，何必多礼？我这个年代，讲究平等，职业平等，上下平等，不兴这个，动不动受下属叩拜，会让我受千夫所指，万民唾骂的——这个礼节以后在我这就免了，拱手就好！” 二瘦听唐云说什么“我这个年代”显然有点不明白，却仍然站起身来，一拱手，“再次见过新东家！” 唐云回礼，“好，钱大壮知恩图报，忍痛割爱，留你与我承使。这样你就算名正言顺地成了我醉客茶庄的掌柜的，几天后，会有两个后生来做你的伙计，店中事宜，全由你支配！” 说着，唐云从包裹中把一路巡演所得的铜钱只留下数贯，余下全部掏出来，放在桌上。 满满一大桌子的铜钱，二瘦数了数，九十九贯。 一贯钱，一两银子。 他对唐云这空手来钱的本领艳羡不己。 “老板，想不到您有这般本事，能隔空取钱！九十九贯，也是个吉祥的数字，预示老板即将满百贯，大顺大利！” 唐云心道，我这异界人的行为，你看呀看呀就看习惯了。 他己不解释，“这些钱用来运转茶庄，可够使得？” 二瘦连连点头，“足够足够，绰绰有余！” “好，我付你月薪两贯，可还使得？” “老板，在这新格村中，铜钱无甚用处，况且听说景元王下令铸造了以一当百的新钱，导致钱币混乱，物价抬升，愿新东家换成每月给两匹绢或二百斤米，使小的衣食无忧即可。” “好，现在没有生意，这些钱你拿去周转，不够的话我再补填，如果有一天我们的生意红火了，我涨你的工钱！” “只要能在新格村守着这虎子六碗茶，二瘦不计较工钱！” 二瘦果然是老实人。 交待完毕，唐云来到化兽坊车队。 早点己经用过，施岗还不发令出发？ 大家也都在等待，纷纷套好辕马，坐在辕驾之上。 就等一声令下，打马扬鞭了。 计划总是没有变化快。 意外总是突如其来。 现在己经走不了了。 一个驯兽师来到风灵猴橘子的笼子边，拿着食饮，打算出发前施喂。 结果他只看了一眼，又高声叫起来。 “施大人！” 这是个奇怪的早晨，光是“施大人”这三个字，就被人喊了不下百次！ 众人聚拢到橘子的笼前。 唐云对橘子无比关心，当然跑得比猴都快。 好吧，他就是个猴。 橘子…… 笼子里，一只猴子倒在那里，浑身抽搐，上吐下泻，眼见就上气不接下气，气息越来越微弱。 除了橘子，还能是谁？ 橘子躺在那里，嘴角流出长长的涎液。 它的屁股后面，拉出了一堆粘液。 粘液里，似乎还有血。 这是…… 唐云眼尖，发现橘子身下还压着一块啃剩下的野果残渣。 这是有毒的野果！ 谁投毒果给橘子！ 谁干的？ “风灵猴橘子为景元王喜爱，今天却在醉客所开的茶庄遇害，橘子的症状分明是食物中毒！大家有目共睹，昨天醉客指使二瘦给橘子投食糙米粥一碗！如果这只灵猴出事，虎子六碗茶庄难逃干系，醉客也难逃干系。来人，马上去请什户长前来，如果橘子有三长两短，就地拘押醉客，送交铃音堡李将军法办！市井小民犯下毒鸠杀王家珍兽这等重罪，醉客，你知道你将面临什么样的后果吗——你将被终生监禁！” 施岗厉声喝问，大声发号施令。 看着啃剩的一口毒果，听着施岗的质问，唐云当下明了。 好计谋！ 好阴险！ 好毒辣！ 好手段！ 栽赃嫁祸！ 瞒天过海！ 姜还是老的辣。 我太存心善良。 不，不是善良信任施岗，而是唐云根本没想到电子人会用此计策！ 虽然在寒潭崖水寨中，老鳖捞石，看过施岗会选择隐语达意，己经让唐云心下起疑——电子人有独立人格。 然而他一直天真的以为，游戏就是游戏，电子人就是电子人，程序而己，有何做为？ 可是眼下，这个电子人要置自己于终身监禁之困地！ 如果被监禁在景元王的监狱里，还装什么大神？ 这些——电子人？ 真的是电子人？ 唐云觉得自己再也不认识世界。 他的世界观受到沉重的打击。 活了二十年，入电子人巨坑。 早知道，就早做预防，现在化兽坊众人听了施岗的言语，众口一辞，虎子六碗茶庄难辞其咎，难负其责，橘子若死，醉客必须被严惩不贷！ 什户长柱着树根雕刻的拐杖，戳得地面冒烟地一路跑来。 “施大人，出了什么大事！” 施岗把橘子遭人投毒一事相告，并暗示、指定唐云这只猴子就是杀害笼中猴子的原凶。 什户长听后，吓得拐杖脱手。 “施大人，小小野村，出了这等惊动王宫的大事，这可让小老儿如何是好！” “新格村什户长，此事与你无关，你只管尽地方官员的职责就好：如果橘子有闪失，立即拘押醉客一干人犯，送铃音堡守将——李将军军法严办，这是我的书信，由你转呈李将军，醉客勾结水贼，毒杀王国奇物，罪行不可轻罚，为以儆效尤，不可诛杀了之——最好终生监禁！” 什户长颤颤巍巍，小心翼翼地双手过头，接过书信。 众人围在橘子的笼前，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没想到醉客是这样的猴，他为什么要杀橘子？” “他肯定是妒忌橘子是灵猴，而他只是一只普通的异界猴！” “是啊，他只会弹两曲琵琶，别无所长，一定是嫉妒橘子的知名度，现在到了他的店里，正好借机痛下杀手！” 越说越有理，越说越有鼻子有眼，越说越象那么回事。 大家都一致认定，橘子就是死于醉客狒狒之毒手。 那只猴杀了这只猴！ 说到激动处，人们恨不得马上就抓起醉客狒狒，关进牢房，永世不得放出。 忏悔吧，狒狒！ 两个驯兽师甚至拿起石头，砸倒了凉棚中的桌子。 他们又拿起木棍，要砸烂整个凉棚。 这时，他们看到三个人。 一个二瘦。 二瘦张着双手，抱着一个要打砸茶庄的坊中驯师。 两个少年，默然伫立。 一个衣碧，一个衣朱，都背插双刀，披风若削，光滑透明。 另一个驯兽师举棍向支着凉棚的木桩砸去。 如果砸中，木桩折断，凉棚就会倾倒。 木棍挂着风声，“嗡——！” 就在他等待欣赏木桩断裂的快感时，听到了拔刀的声音，随后眼前闪过一道红光。 红光闪过，他手中碗口粗的木棍，无声分成两段，一段落在地上。 “咚！” 他的身旁，站着那衣朱少年。 “我们受醉客老饭施饭之恩，不可不报！” 衣碧少年亦大声高谈。 “人族有言，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咱们姐弟亦当效仿！” 说着二人都拔刀立于棚前，对化兽坊众怒目相向。 驯兽师们驯狮驯虎抡鞭子在行，抡刀，不在行。 他们看到一对红光、一对绿光闪动的利刃，吓得纷纷后退，不敢再胡为。 施岗的白发在风中飘飞。 “那两个异类少年，不要伤了我坊中人，不要在我施岗的面前抡你们的树叶！你们还不值得我施岗用我的赤云！” 两位少年双刀交叉，对施岗一礼，“施大人，不错，您法眼如炬，我们虽是异类，然而却在人间走动多时，也知晓定罪乃是官府事宜！那糙米粥我二人也吃了，并无异常，可见糙米粥投毒之论断，站不住脚，既然事情原由不清楚，你手下坊众即越俎代庖，自行判断醉客是罪人，并想砸毁茶庄，我们既蒙醉客老板施水施饭之恩，不可不报，故此出手阻挡！” 施岗闻言，唤回坊众。 “施大人，橘子己经出气多，入气少，眼看就……！” 一句话，众人忙看橘子。 果然，眼见风灵猴就真的要化作风灵。 什户长己然带领新格村的十名庄丁，带着绳索，站在醉客身旁。 只等施岗一声令下，就地拿人。 “醉客，你在水寨中几次施恩于老夫，老夫未忘，但是也许，这是老夫最后再叫你一声小兄弟，来时路上，你说“一下子遇到这么多先知，这得是多大的预示，所以一定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你可预知到自己要发生的大事，哈哈哈哈——” 施岗的发丝闪着惨白的光，遮挡住他的脸。 他仰天狂笑着。 唐云心下焦灼。 失去一只垂涎多日的黄金级宠物倒也罢了。 这次的危机，自己的荣耀生涯，还能安然度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