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一天后的上午，坐在车里的唐菲看了看手提电脑上显示的时间——九点三十分。 她在心里合计了一下，然后就合上了笔记本电脑，放在了身边的椅子上。 她还在犹豫，一会是不是要跟涂淼淼说那件事情，这种犹豫已经持续了好几天，从收到陈夜的那条短信开始。 大脑有些不受控制的又回放到了刚上船的某一天…… 那几天他们的船正巧遇上了台风，她和涂淼淼连晕带吐得熬了好几天，那个时候她一边要遥控公司的事情，一边还要看着涂淼淼，连她自己都很佩服当时的自己，居然还能挺过来。 当时把涂淼淼拐上这艘船，她预想很多种接下来会要面临的情况，她本以为涂淼淼会大哭，或者会大闹，或者会绝食，甚至会想轻生…… 到了船上之后，涂淼淼却意外地什么反常的反应都没有。 她没有哭，也不闹，除了晕船吐得厉害，其他一切都很正常，甚至吃得比她都要多。 唯一的那一次的反常，是因为她给的那根验孕棒。 当结果显示是一条杠的时候，涂淼淼突然笑了笑，然后她对自己说： “当初遇到林谦的时候，我觉得我上辈子一定是做了什么天大的好事，所以上天这辈子这么眷顾我。 我根本没有想过，我能真的跟他在一起，我居然还跟他结婚了。 那个时候的我，觉得我可能上上辈子，上上上辈子都做了什么天大的好事。 菲菲……你看你那么聪明，却也没有想到故事的结局是这样吧？ 命运呐……真是跟我开了一个好大的玩笑哈。 你说，我是不是上辈子，上上辈子，上上上辈子都做了十恶不赦的大坏事，所以这辈子才受到这么狠的惩罚？ 然后，我居然不长记性，前不久又干了一件十恶不赦的坏事。 呵呵……” 涂淼淼是笑着说完这番话的，唐菲却宁愿她能好好哭一场。 那个时候的涂淼淼还反过来安慰自己，她对自己说：“你放心吧，我没事。” 你放心吧，我没事。 这是那几天涂淼淼对她说的最频繁的一句话。 除了这句话，还有—— “菲菲，我没事的” “菲菲，我肯定会没事的。” “菲菲，我只会难受一会会，一会就会没事了。” “菲菲，我会好好活着的，放心吧。” …… …… …… 唐菲分不清楚，涂淼淼是在安慰她，还是在暗示自己。 她也不知道是不是这种心理暗示真的起到了什么作用，几天之后她就下了船，找了另外一个女孩替自己看着她。 如果不是女儿突然高烧不退，她应该还会留在船上。 把涂淼淼交给手底下的一个小姑娘之后，唐菲的心一直挂着两头，几乎是每隔两个小时就要对方给自己回报一次。 这样的频率直到两天之后才缓慢降低。 涂淼淼在她离开之后，除了整个人变得比较邋遢，别的都还算正常，她甚至还走出了自己的房间，开始和船上的其他人搭讪聊天。 她特别喜欢找外国人用中文聊天，或者找中国人用英文聊天……没过几天之后，船上的人就几乎都知道了船上有一个爱笑又爱讲爱情故事的女人。 那位被派去的工作人员除了每天要听她讲好几遍故事，还要四处跟人解释涂淼淼精神没有问题……大概也就坚持到三天前，那位小女孩就辞职不干下船了。 唐菲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只得又亲自飞了过来，好在她女儿已经没事了，公司这段时间也算太平。 她回S市的这段时间里，陈夜过来找过她，如果不是现在林谦那也不能缺人，她估计陈夜甚至会跟过来。 林谦的情况可能比涂淼淼更糟糕，不然陈夜的脸上不会出现哀求的神情。 她只是涂淼淼的好朋友，她当然只为涂淼淼着想。可是现在，连她自己都忍不住开始怀疑……当初帮着她逃婚是不是不对？ 唐菲叹着气睁开了眼，然后推门下了车。 正巧这个时候的涂淼淼已经下了船，正往自己这边走过来。 唐菲眯着眼瞧了瞧……她似乎特地收拾了一下，至少头发洗过了，身上穿的也不是睡衣了。 “小菲菲~~~！”涂淼淼笑着一把抱住了她。 唐菲皱着鼻子闻了闻，这丫头果然只是换了件衣服，没有洗过澡。 她往后退了退，有手指了下身后的车子。 涂淼淼会意地走了过去，就着司机为她打开的车门钻进了车后座。 唐菲没等司机跑到另一边给她开门，径自拉开了副驾驶的位置，矮着身侧坐了进去。 “呀~你干嘛不跟我坐一起！” 涂淼淼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唐菲回过头，用下巴点了点另一边，说道：“那是我的电脑，你用它上一下你的邮箱，陈夜给你发了封邮件，似乎挺重要的。” “……噢。” 唐菲从后视镜里看到，涂淼淼听话地拿过了笔记本，把它放到了身前的小桌板上。 她默了一会，才出声吩咐司机：“开车吧，回酒店。” 车里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只偶尔从车窗外透进来一两声喇叭音。 唐菲时不时地从后视镜里关注着身后的动向，脑子里滚过那份邮件的内容。 是的，她看过那封邮件，并且已经可以倒着背出内容了…… 她相信，只要看过这封邮件的人，应该都跟她一样，这辈子都无法忘记吧？ 那是一份jingzi库的申请资料，一段婚礼视频，还有一封心理医生开的诊断信。 后座仍然是一片波澜不惊，唐菲突然想到自己的电脑被设成了自动静音。 她轻咳了一下，出声问道：“需要耳机吗？” 涂淼淼突然凑到了她身后，很兴奋的问道：“菲菲你还记得这段话吗？” 唐菲锁着眉心，微微点了点头。 “不~”涂淼淼摇着脑袋说：“你肯定不记得了！” 然后她突然大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说：“这是我第一次跟他表白的时候，给他发的那条短信！哈哈~~他不仅看到了我的那条表白短信，他还记住了！” “涂淼淼……”唐菲觉得她魔怔了。 涂淼淼还在继续笑，继续说：“他都不知道，那段话是我从网上复制黏贴过来！他居然还放到婚礼上去说，你说他是不是傻！” “涂淼淼！”唐菲转头呵住她，“你不要再笑了！” “为什么不笑？难道我要哭吗？”涂淼淼收了些笑，又问，“又不是我被抛弃了，我有什么好哭的？我有哭的资格吗？” “停车！” 司机被这一吓，一下子就把刹车踩到了底，车子发出一声尖锐的“呲——！”。 所幸他们的车速并不快，马路上也没有其他车，不然估计安全气囊都会弹出来。 唐菲让司机下了车，然后自己坐到了涂淼淼的身边，伸手握住了她的肩膀，怒喝道：“你这副鬼样子是要闹哪样！林谦快要疯了，所以你也要疯了？！你要是放不下他就给我滚回去！老娘不想浪费时间陪你了！” 涂淼淼被呵斥地顿时睁大了眼睛，还未来得及收回的笑容一下子凝固在了嘴角。 唐菲继续说：“你问我，没有孩子会不会幸福？那我告诉你，我不知道！这个世界没有人会知道！未来的事情谁他妈会知道！你，林谦，我，还有这个世界上的几乎每一个人，谁不是摸着石头过河的瞎子？！” “菲……菲菲……”涂淼淼尝试打断她，可是无果。 “涂淼淼，你就认了吧！你这辈子没有林谦就是活不下去了！说什么让你的孩子去跟他的孩子结婚，你怎么不去写韩剧！” “你……你怎么知道？”涂淼淼被唐菲的气势压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哼~”唐菲虽然松开了手，却不忘接着敲打她，“我还知道你说的另外一个故事是要让自己的女儿去嫁给她，你还能再变态一点吗？” 涂淼淼低下了头，小声答道：“这不是……后来就改成嫁给他儿子了嘛……” “那万一你们生的是同性呢？是不是就变成gay或者lala了？” 涂淼淼继续垂着脑袋，这次连回答都不想了。 唐菲推了推她的脑袋，问：“知道我刚才为什么要坐前面吗？” “……因为你嫌我臭呗” “所以，现在跟我回酒店好好收拾一下自己！” 涂淼淼想了想，然后用力的点了点头。 唐菲开门叫司机进来的时候，她的手被身边的那个人拽了拽，她听到对方再问她—— “最快回S市的航班，你能搞得到机票吗？” “你……”她坐回了位置，郑重地问，“你想清楚了？” 涂淼淼一边拿着手机写短信，一边点了点头，说：“想清楚了！” 唐菲凑过去看了眼正在编辑的短信，确定收信人之后，她才放心地拿出了自己的手机，给远在S市的陈夜发了一条短消息—— 十个小时后，S市国际机场接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