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成鸳鸯,再得瑞兆六
夜沉沉。 太极宫。 媚娘独自一人立在一片星光月色之下的阙楼之上,身披大氅,俯仰之间,皆是天地。 她胸中突然有种说不出的快意感。 也许…… 这便是这帝王宫廷,最教人着迷的地方罢? 能够看得到这么多,这么远的东西…… 虽有争斗,虽有残杀,虽有各样的痛苦…… 可是终究还是有些与外面不一样的东西,与外面不一样的地方的…… 至少这样的天地,在外面,在自己的家中,她是无论如何也没有看到过的。 无论怎么样的名山大川,她都没见过这样的奇景,这样的情态。 不过…… 她忽然低头一笑: “若是没有他……” 是啊,若是没有李治,也许她今日,便是上这阙楼,也是难事一桩罢? 所以…… 原来,李治对她的意义,这般重要…… 她有些恍神,整个人立在月光之中,只是怔然地看着这一切。 甚至,直到背后来了人,也没有察觉。 …… 狄仁杰立在原地,看着这个站在月光下分外妩媚的女子。 他不动声色,亦不见动声色。 也不知为何,在此刻的他眼里,看到的,却不是一个女人。 可是是什么…… 他却不知道。 至少在这一刻,面前这个人的性别是什么,身分是什么…… 似乎都不重要了。 只是这人立在他面前,像一座碑塔一样立在自己面前…… 这样就够了。 他思及此,突然有些警觉自己这般心思,实在太过不当,摇了摇头,然后才道: “臣狄仁杰,拜见武娘子。” 媚娘听到声音,转过身,看着这个年青英发的少年,突然笑了起来: “狄大人客气了,快快请起。” 狄仁杰谢过礼,起身,一双清朗明亮的眼睛,只看着媚娘。 媚娘点头,继续笑道: “事情都办了罢?” “是。 长孙太尉明日朝中,必然是要应和一下许王殿下之事的。 只不过……” 媚娘笑吟吟接口道: “只不过似乎长孙太尉,早有此意,是么?” 狄仁杰一怔,却也不太意外地点头道: “正是。” 媚娘点头,微微敛了些笑容,然后轻轻道: “以太尉大人的智计谋略,这等小事,自然是早有所料的。 而且对太尉大人来说,主上也好,几位皇子也罢,都是比他性命还紧要的…… 所以会有这般周密思虑,不足为奇。 你觉得奇怪的是…… 如何太尉大人已然思虑至此,却一直不开口…… 是么?” 狄仁杰想了一想,犹豫着道: “会不会…… 是太尉大人不便主动提及此事,是以等着人先行开口议及此事呢?” 媚娘点头,赞许道: “是啊。 对他而言,之前因杞王一事,已然是近乎与氏族一系闹至紧张。 此时此刻,想必他也是不愿再去与氏族一系,因皇子之事上有什么冲突。 所以有人能先他而提及,他再从旁相助…… 这是最好的结果。 至少,对他老人家而言,是最好的结果。” 狄仁杰想了一想,又道: “其实以太尉大人于朝中宫中的势力与作派,这等忍让,实在不似其行事之风。 会不会还有其他心思在内?” 媚娘摇头,却道: “不。 这应当就是太尉大人的本意了。 狄大人,你知道为何媚娘对太尉大人如此尊敬么?” 狄仁杰摇头。 媚娘轻声道: “因为他是眼下大唐诸位重臣之中,唯一一位将大唐与主上之事,看得比身家性命还紧要的人了……” 狄仁杰目光一闪,想了一想,才讶然道: “莫非太尉大人如此忍让,是为了求得朝中势力平衡?” 媚娘点头,轻轻叹道: “就连他一手扶持起来的关陇一派,也是为了这个目的,存在至今的…… 只是他料想不到,甚至直到此刻只怕也未曾想到的是…… 这关陇一系,眼下与氏族一派一般无二,竟然成了大唐最大的毒瘤。” 狄仁杰也是黯然,良久才道: “世事大多如此,不能尽如人意。” 二人沉默良久之后,媚娘才突然发问: “那长孙太尉如此态度,其他大人又是如何?” 狄仁杰想了一想,却点头道: “娘子不问,臣也是正要说一说呢! 别的大人倒也罢了,可是那禇大人,却似有些意见相左。 不过他向来与长孙太尉同气连枝,自然也就不会再多说什么。” 媚娘挑了挑眉,颇感兴趣地转身问: “哦? 你说禇遂良禇大人? 这倒是稀奇了。 向来在朝中,最与长孙太尉相投的,便是这禇大人…… 怎么今日他倒与太尉大人喝起两壶茶来了呢? (在这儿解释一下两壶茶的意思。 唐人嗜茶,这一点之前已然有过解说。 而这嗜茶也因为唐代人民的喜好,渐渐渗透到了平日的生活与文化交流之中。 当时的唐初仕子们有这样一个说法,既能同饮一坛酒,又可同品一壶茶,是为知己也。 意思就是说,如果要找到一个知己,能够跟自己喜欢喝同样的一坛酒,也喜欢品同样一壶茶,那这个人就可以说是你的知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