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明空,弘治暗争九十四
瑞安回道: “娘娘且可安心,眼下太子殿下已然安睡,却无恙。” 媚娘点了点头,微出口气,又道: “那个小宫娘如何了?” 瑞安点头道: “她眼下亦然无恙,只是到底年纪小又心虚,一味地哭着想见娘娘。您见还是不见?” 媚娘想了想,却点头道: “传她进来罢。” 她答应得这样妥利,却叫瑞安怔了一怔,好一会儿才迟疑道: “娘娘真要见她?” “当然要见。” “可是她……” “无论她做了什么事,之前是谁的人,论到底,她都是个小孩子。且为了几两银子也好,一点杂帛也罢,总是本宫没有好好儿照应着弘儿身边的人,让他们都过得安好,才会让他们把这些许小利便放在眼里了。 这世上恶人不多,圣人也是不多的。多的却是像她这样,本性善良,只是到底因着种种理由,难抵诱惑的凡人。 既然大家都是凡人,又有谁有资格,在自己都尚且无法做到完善至圣的地步前,去议论他人是非呢? 所以自然本宫是该见一见她,说明白这些话儿的,她能留在弘儿身边,想来也是本对弘儿忠诚的,这样的人,若是轻易逐离,实在可惜。” 媚娘淡淡一番言语,却叫瑞安不得不服,点头应是。 不多时,一个眼圈儿红透了边儿,却一幅倔强模样的十一二岁小宫娘,便由着瑞安身边的小徒弟要儿领了进来,推搡着要她向媚娘跪下。 媚娘皱眉,轻道: “本宫召她来是来问话儿的,又不是要治罪她……她一个小女孩子,又比你小,你怎么就能下这么重的手呢?” 要儿最是忠诚媚娘的,是故听到媚娘的话儿,立时便停了手,只是面上还颇带了些鄙夷之色。媚娘见他们师徒在这儿,这小宫娘也是一脸的不安,便着令他们离开,只留她们主仆二人。 瑞安犹豫了下,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行礼,带着要儿退下。 转身,媚娘看着那个跪在地面上的小宫娘,淡淡一笑,扶腰走到安置着炭炉的圈椅后坐下,轻轻道: “起来罢。” 小宫娘闻言,又行了个礼,这才垂着头起身。 媚娘微仰着眼看了看她,突然笑道: “你长得还真是挺温婉的,怪道那孩子这般喜爱你。” 小宫娘沉默不语,眼圈却微红了。 这样的神情,都叫媚娘看在眼底,心里暗暗叹了口气道: “只是本宫不明白……本宫听瑞安说,弘儿一向待你是最好的。无论有甚样吃食用度,头一个想到的必定是你。平日里也总是楚妃jiejie长,楚妃jiejie短的……为何你要这样待他呢?” 那叫楚妃的小宫娘咬着牙,自忖着左右也是一死了,便突然抬头,直视媚娘,含泪将心中话儿问出来了: “娘娘,婢子自知差行大错,险些害了太子殿下。本也无意求活,但敢问一句娘娘,如今殿下,可一切安好?” 媚娘本便对这孩子观感不恶,闻得她如此时刻,仍旧关心李弘,身为人母,心里多少也有些欢喜,但到底她也是犯了错的,不好便将这份欢喜显出来,于是点头道: “一切都好。不过是杯蒙汗药,他喝了下去,便睡了。” 楚妃垮了肩膀,眼泪落下,点头,垂首不语。 媚娘看了看她,轻道: “你还没有回答本宫的问题。为何你要这般待他?依本宫所见,你待弘儿,却是真心地好。所以本宫实实在在地不明白,到底是为了什么,你会受那样的人利用。” 楚妃抬眼看看媚娘,见她真如自己所言,只是一脸不解之意,而无责怪之念,心里不由得有些感动,但也多少迟疑,于是沉吟不定。 媚娘见状,便知必有大内情,于是再轻道: “本宫观你心性,并非是那些可以为了一两串大钱,便将主人出卖的恶奴。何况你聪慧过人,想必也明白那些人给你的东西,只怕都不若弘儿能给你的多。所以……本宫想问一问你,到底是谁,拿了什么你的弱处,来胁了你做这等事么?” 媚娘一番言语,算是说中了这楚妃的心事,于是哇地一声痛哭,便将事情原委讲了个清楚。 原来这个楚妃本便姓楚,她的父亲却是一个极有名的匠师,长于制琴一道。其母却正是人送外号瑶池琴仙的天下第一琴师。 夫妻二人爱乐成痴,爱琴成痴,于楚妃前所育两子一女,俱是以琴为名,至到楚妃时,因她容姿过人,又是襁褓之中便每闻得母奏琴音甚喜,于是便取了楚妃曲的意头,与她名为楚妃。 后来楚妃年岁渐长,姿容过人,自然引得许多公子哥儿上门来求。 只是楚氏夫妻虽为乐人,却是心气高傲,无论如何不肯将自己女儿与了那些只不过图得她美貌与才情的大家公子们做个装表门面的妾,兼之又素知小女儿志喜胡音,便想了一想,咬牙将女儿送入内廷乐府之中,以图能够习得些胡音乐理。 孰料天命这孩子注定要不能平平淡淡地过一生,初入乐府未久,便被前往挑选侍奉当时尚为代王的李弘……当时正是德安一眼看中,点到了立政殿中。 楚氏夫妻闻得此事,虽言心中不安,可到底李弘年岁尚幼,何况楚妃入宫也是以乐女身份入内,倒也不算是宫娘侍婢,所以也算是强强松了口气。 然而一生只与琴打交道的楚氏夫妻万没想到,随着李弘立为东宫储君,这个原本不被人看在眼里的小乐女,竟成了几家亲王贵府争相结交的对象。 似乎在他们看来,镇日里被向不与女子多加亲近的李弘依恋至此的这位楚妃姑娘,将来便因家世不彰不成封为正妃,得个承徽良娣的,也是万准的定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