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长安虎视之二
许谨生在五个人里面最小,他生于1901年,皖省人。他的眉毛又浓又短,大大的眼睛,挺直的鼻梁,总是习惯抿起来的薄嘴唇。许是我在皇浦军校教步兵战术时候的学生。这厮眼高于顶,一辈子就毁在那嚣张的臭嘴上,无论什么人什么理论他都不服,一定要从争论怀疑开始,当初为了带这个学生我也挺上火的。最早这小子冒刺头儿是在一个最不起眼儿的科目:刺枪术。 刺枪术是学习日苯陆军的叫法,诸夏国军方习惯叫劈刺,就是俗称的拼刺刀。按说,像皇浦这样名字中带中央字样的陆军军官学校就不该教习这种小儿科的玩意儿,可惜皇浦军校其实是培养中低级军官的,一期的时候就半年时间,招来的都是没有军事基础的学生娃,于是,普通士兵的刺枪术,也成了必须教习的科目。皇浦军校的军事课程分为学科和术科两大类。学科方面主要是大课程:战术、兵器、交通、筑城等。既然有大课程,就还有小课程,就是典范令(步兵cao典、射击教范和野外勤务令)等基本军事常识,相配套的教材,有讲述军事原理、原则等内容的《战术学》、《兵器学》、《交通学》、《地形学》、《军制学》、《筑城学》等课本。同时还有教授如何制定战略战术、作战计划、动员计划的课程。术科方面,有制式教练、实弹射击、马术、劈刺以及行军、宿营、战斗联络等,尤以单人战斗教练为主,继至班、排、连、营教练。学科与术科均以讲授实战中的应用为主。除课堂讲授外,还设有课外“军事演讲”制度,定期讲授军事形势、战役经过和先进军事知识。除教官、顾问担任演讲外,还鼓励学员请愿演讲,以求教学相长,推动军事学术的研究。 当年教授刺枪术这种术科是教练部的活儿。许闯王在校的一期,皇浦军校的教授部以王柏龄为主任,;以古祝同、柳峙、钱大军、陈城、严重、陈继承、刘琨等为军事教官,教授部管军事学科。而教练部则管术科,要到一期毕业后的1925年1月30日,教授、教练二部合并为教育部,后又改称训练部。其后,两部反复分与合折腾还改名称为训导处和教育处。军校初创时期,教练部以黎吉深为主任,邓演达为副主任。下设学生总队,邓演达、严重等先后任总队长;总队下设若干队、区队,负责学员的训练与管理。 回来话说许闯王,当时的刺枪术是沿用北洋在二十年代的教范,记得叫《劈剌教范》,而北洋的教范基本上是日军剑术教范的直译本。黎吉深本人是保定军校教官,常凯申、王柏龄都是日苯陆士毕业的,王柏龄是陆士十期,算我后来老对手板垣征四郎和土肥原贤二们的师哥。按理说,日苯陆军的刺枪术是经过实战检验的,后来国军也沿用同样技术到四十年代,那么许闯王又是怎么鸡蛋里头挑骨头的呢? 问题出在皇浦一期生装备的步枪枪刺上。无论是诸夏国陆军还是日苯陆军,剌枪术的基本动作都是“突剌”。突剌要“一剌必中”,还要“一剌必杀”。若是剌歪了剌轻了,对手会立即返剌回来。剌枪的兵器是沉重的步枪,对准目标并不容易。 为了一剌必中,突剌的目标不是难剌的喉咙或手足,而是人体最宽阔易剌的上下胁(肩胛以下,腹部以上)。剌上胁称为“直剌”与“滑剌”,剌下胁称为“下剌”。这是皇浦劈刺教范里的三个基本剌法。 日苯刺枪术基于日军装备的三十年式铳剑,是单刃剌刀,在剌入拔出时,刀刃顺势给敌人来个大开膛,尤其是要切开对手的动脉,真正参加过rou搏战的人都见识过人被刺中后,随着刺刀拔出,大量鲜血喷出的恐怖场景,皇浦四期的林彪成了元帅后,文集里爱讲“剌刀见红”,貌似豪情万丈,其实,真实的剌刀见红,是极度血腥的,尤其是日军的制式剌刀“三十年式铳剑”所造成的创伤,按照日军刺枪术的教练要求,为了让敌人立刻丧失战斗力,真正的剌刀伤不能仅仅是一个洞,而是要在拔刀时候做好动作,如果力道足够,一刀剌下去,拔出来就是肚破肠流的大失血。这个活儿得严格训练,所以倭寇在八年抗战中,经常闹出用活人做靶子训练新兵刺杀技术的事儿。从实战要求出发,三十年式铳剑只在背对枪口的一边开刃,以免大量血液涌入枪管,擦枪不易。 皇浦一期的武器是红色露西亚提供的,八千支步枪中,大部分是红色露西亚的莫辛纳甘,使用锥式枪剌。这玩意儿虽然容易拔出来,但是造成的创口只是一个洞,壮健一些的敌手,连挨两三剌还能返剌回来。 许闯王他们那队学员,发到的就是使用锥式枪刺的莫辛纳甘,教练部呢,按部就班地用来源于日苯的劈刺教范教他们,而且当时的劈刺教练就有一个日苯教官,更是原汁原味。日苯人教学严格,经常用木枪和许闯王们单练,刺得他们苦不堪言。 从来不安分的许闯王就第一个提出了教材和现有装备的不和谐处:锥式枪刺和三十年式剑铳的单刃刺刀不一样,无法用受刀时候的动作给敌人开膛破肚。本来这事儿跟我没一毛钱关系,我是教授部的嘛,当时我是红色露西亚顾问加仑将军的助手,在常凯申热情邀请下,也兼职做皇浦军校军事教官,主要教授战术学。不过呢,军事教官人手少,一期的步兵cao典我带过课,倒霉的是,步兵cao典的内容就涉及广泛了,其中有一部分和劈刺就相关:《步兵cao典草案》第116条规定:“闻"冲锋-前进-"口令之预令,应即关闭保险机、放下表尺。闻动令,按照快跑要令,猛勇前进。”许谨生、陈更这两个捣蛋鬼,就抓了这个空子,在步兵cao典的课上,问我劈刺的问题。 记得那天加仑将军带了几个红色露西亚顾问像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切列帕诺夫什么的来听课,所以我讲课特别小心,生怕露怯。加仑将军就是传奇的红色露西亚元帅布留赫尔在诸夏国期间的化名。他是我这辈子最敬佩的军人之一。他是从普通一兵成长起来的元帅,一战的时候就在沙露西亚军队服役,露西亚国革命期间他组织了露西亚国版的红军长征,威震全露西亚,1918年9月30日,在全露西亚中央委员会听取他们的报告时,执行委员会主席斯维尔独意志洛夫说:“布柳赫尔的部队在极其困难下进行的行军,只有苏沃洛夫在瑞士的远征能与之相比,应当以露西亚国革命的名义向他们致敬。”会上将全露西亚刚刚设立的奖章,第一枚红旗勋章授予布柳赫尔。 尤其是加仑将军长期在远东领导作战,他对日苯陆军各种战术、装备、编制也非常熟悉。我当时讲的步兵cao典,基本脱胎于日苯陆军1908年11月颁发的《改正步兵cao典》。结果,许谨生这混球就选了这个时机给我出难题。 我一直觉得这事儿是陈更的主意。陈更是皇浦一期的捣蛋大王,同学们没有不被他捉弄过的。这家伙对教官们也常暗地里设陷阱,你要是没几下子真功夫,绝对被他放倒。他唯一怕的人就是廖公,当时的军校党代表。听说他后来在诸夏布党高层,依然好开玩笑,除了彭独意志怀,谁都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