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画中界

    国色天香楼外，一行二十余人从四周房瓦、暗巷中飞掠而来，皆是身着青衣，上绣飞鹰，头戴斗笠，下遮面巾。

    领头人是一个虎背熊腰的壮汉，手持罗盘绕着国色天香楼转了一圈，罗盘上指针剧烈抖动，始终指向国色天香楼方向。

    候在门口的小厮看到这群人后，脸色就白了三分，仔细看清壮汉青衣上飞鹰五对金羽后，更是一个激灵，陪着笑脸上前躬身哈腰道：“可是指挥使赵大人？不知大人前来，有何贵干？可需要小人通报楼主前来招待？”

    这小厮能在国色天香楼外迎客，见识与眼光自然皆是不低，权贵国戚早已见怪不怪，但唯独眼前这群人，身份地位或许不高，但却是开门做生意的最不想见到的。

    不良督府，不良人，主管天下侦缉搜捕之事。

    其他达官贵人前来都是豪掷千金消遣寻乐，但他们前来，绝对是麻烦不断，甚至影响生意。

    赵指挥使瞥了眼小厮，点头道：“你这小厮倒有几分眼力。”

    小厮笑脸不变，正要谦虚两句，赵指挥使却突然变脸，沉声叱道：“但为何今日如此多歹人混入国色天香楼，都没有分毫察觉？”

    小厮愣住，没有明白意思，问道：“大人何出此言？”

    可下一刻，身后刚刚还有琴声歌声的国色天香楼陡然间变得寂静无比，甚至灯光也在刹那间熄灭。

    在小厮惊惧的眼神中，国色天香楼前悬挂的《洛阳国色天香楼醉酒》巨画，突然间水墨重新晕开，画风变得诡异森森。

    画作里，举杯赋诗的三人尖嘴獠牙，犹如夜叉，用骷髅头做的酒杯畅饮着猩红鲜血，原本抚掌赞叹的观众，一个个面目扭曲，拉过侍女当众行那苟且之事，桌上的珍馐佳肴变成了五脏六腑甚至血淋淋的哭啼婴儿。

    不止画风诡异，就连原本堪称流传千古的诗文，也变得血腥邪恶。

    《洛阳国色天香楼醉酒》

    颂我名者，昨日之日不可查；

    食我心者，今日之日得长生。

    悠悠万载生死命，匆匆过客且留行。

    心肝脾肺炼尸蛊，魑魅魍魉有阴神。

    俱怀逸兴壮龙阳，欲念焚身乱纲常。

    命似野草杀不尽，血腥如酒惹人迷。

    人不为己天诛灭，苟且偷生乃常情。

    这诗词不仅变得阴森，字迹也完全扭曲渗着鲜血，顿时吓得小厮屁滚尿流，双腿发软瘫倒在地，怪叫着爬开。

    赵指挥使目露凶光，盯着邪异画作怒喝道：“画道妖人，胆敢在神都放肆！”

    比他呵斥更快的是他手中唐刀，宛如冷月升起，骤然照亮整个街道，冲天刀气与空气剧烈摩擦引发阵阵雷鸣，一刀劈出，气势无双。

    可如此刀势，临近画作前，却凭空冒出一团房屋大小的黑气阻挡，刺耳的‘吱吱’尖叫声中，数不清的蝙蝠被刀气爆体，洒下满街腥臭血雨。

    等到刀势斩到画作前时，已变得微弱不堪，反而斩断了系着画作的绳索，借着刀势带起的狂风，飘然远去。

    有擅长身法的不良人一跃而起，想要抓住画作，虚空中突兀响起一道声音：“定！”

    那不良人身形瞬间凝固，仿佛虚空成了巨大琥珀，而他就是其中的虫蚁。

    “入命蛊师，乾坤画师，法言萨满，三名最少相当于七境的妖人合谋，所图必然不小。”赵指挥使阴沉着脸揪住小厮衣襟，叱问道：“今日都有什么人进了国色天香楼寻乐？”

    小厮浑身颤抖，哆嗦着答道：“有，有姚府两位公子，还有宋府四公子，催府大公子……”

    这小厮每报一个名字，赵指挥使脸色就黑一分，待到最后，已经漆黑如墨，转头向手下吩咐道：“情况有变，提前安插的天罡密探未必安全，派三人回督府禀报详情，请主帅亲自出手，其余人跟我追上。”

    …………

    国色天香楼内，李白从识海幻象醒来，却又立刻愣住，茫然的揉了揉眼睛。

    他怀疑自己又被拉入了另一个幻境，不然眼前的画面为何会如此不堪入目？

    李修德满脸荡笑，双手合十举过头顶，整个人竖成一条，随着琴声妖娆摆动。

    李平、李安两兄弟一左一右挂在李修德两侧，满脸深情陶醉，抚摸着自家老爹的胸膛，喃喃道：“嘿嘿嘿……豆绿姑娘，你放心，这辈子我只愿与你共白头……”

    这父子三人已经足够辣眼，但在这国色天香楼内，还不算出众，因为放眼望去，有两个书生在激情拥吻；

    有个护卫模样的大汉正把自家公子捆在桌上，浪笑鞭挞；

    有个穿着圆领袍衫的中年文士，一改儒雅姿态，抱着花瓶不断耸动等等。

    李白瞪大双眼，心里下意识冒出来一句，我常常因为不够变态和你们感到格格不入。

    旋即又是一个激灵，唐朝风气开放，但怎么可能开放到这个地步，就算是青楼也得讲个脸面吧？这摆明是被施了什么邪术。

    当所有人都中术浪荡时，格格不入的自己，岂不是分外显眼？

    脑海里念头电光石火般串过，李白立刻做出正确决定，脸上挂起浪荡的笑容，扭着腰搭上了李修德的腰，很快跟上了节奏。

    强行压下爆表的羞耻感，李白在心头自我安慰道：“至少没人看到，没人看到的事，就是没发生过的事。”

    可下一秒，一道清脆俏皮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自我疏导。

    “你好sao啊。”

    李白霎时僵住，转头看去，旁边的护栏上，不知何时坐了个穿着青色广袖长裙，带着兔子面具的女子。

    她十指纤细雪白，扶着栏杆，一双腿虽被长裙遮住，但在栏杆下轻轻晃动，也偶尔可以看到修长轮廓，明明一副天真浪漫的模样，说出来的话却像刀一样插在李白心口。

    “别人是中了术，可你是真sao啊？”

    女子啧啧称奇，面具下一双月牙般净明眼眸上下打量李白，嬉笑道：“你明明元阳未失，却又这么浪荡，莫不是个娈童？”

    娈童！？

    李白额头青筋隐现，但不得不保持克制，谨慎问道：“阁下是谁？这术法可是和阁下有关？”

    当下毫无修为在身，仙人元神也被蒙蔽，便宜爷爷说留下保命的东西也尚不清楚是什么情况，在这充满怪异的青楼里，李白很从心的压制怒气。

    可女子用手托着下巴，饶有兴趣地看着李白道：“想知道啊？你再接着扭一段舞我就告诉你。”

    这种有点俏皮但却很没智商的话，让李白顿时安心了不少。

    如果对方是施展邪术的妖人，完全可以直接对他这个漏网之鱼再出手一次，没必要嘴上戏弄。

    于是李白面无表情的看着女子，沉默以对。

    女子戏弄不成，反被李白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渐渐恼怒，冷哼一声正要给这书生一点教训，却有人突然呵止。

    “师妹，不可无礼。”

    一位身着黑色劲装，带着山羊面具的青年男子从楼梯阴影中显出身形，对着李白拱手致歉道：“在下裴臻，河东剑冢传人，师妹年幼娇憨，言语上多有冒犯，还请李公子见谅。”

    李白下意识拱手表示无妨，旋即惊觉，问道：“阁下如何认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