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小鸡也能捉老鹰
旭日东升，美好的一天又降临在萧山县这片土地上，勤劳的渔民开始了一天的劳作。 来燕希来到后院，他驻足了片刻，却从未见正坐在窗台边的易嘉依对着衣服也能笑半天。突然想起，怕是他昨日离开码头后，身上披着回家的是陈天将的衣服。此举置他的毛巾于何处，这问题已经到绝不是一条简单的毛巾而已，这是关乎朋友妻不可欺的地步了。 来燕希在窗外自言自语道：“陈天将，你敢挖我墙脚，给我等着！” 说完，这大少爷就大步闯了进去。 “瞧你那气呼呼的样子，是谁得罪你了？”易嘉依瞥了一眼，此时已经站在她眼前的那个作势快要爆炸的人。一双手还是轻轻整理着衣服，深怕留下任何一条多余的折痕。 “我的毛巾呢？” “什么你的毛巾？不知所云。” “别的男人的衣服叠了又叠，有那么重要吗？” 此时，听见屋内大声对话的芯儿，赶紧端着茶水，进了屋。 “芯儿，你找一找，把毛巾还给这位大少爷。” “你……”来燕希气得说不出话来，他的东西在易嘉依眼里一文不值，不知去向。 “少爷，您的毛巾在衣柜里，一大早陈妈送过来的。”她瞪大了眼睛，从来没见过少爷发脾气的样子，怪可怕的，赶紧指着少奶奶身后的衣柜解释。 “那还差不多。”听完芯儿的话，来燕希觉得还不错，稍微缓了缓气息，终于把控住场面顺着台阶下来了。 “反正以后也用不上……”猝不及防，易嘉依补了一句，意思就是垫箱底了吧。 “你说用不上就用不上吗？” “你又不住在这儿……” 来燕希一时置气，脱口而出：“本少爷今晚就住这儿，芯儿，今天晚上用起来。” “是，少爷，我这就去书房搬东西。” “喂，来燕希，你经过我同意了吗？” “这是我家，这里是我的新房，需要你同意吗？你若不同意，你可以搬去书房，我都委屈多少晚了，睡得我全身腰酸背痛，今晚该轮到我舒服舒服了吧？” “你又和我发哪门子大少爷脾气啊？”易嘉依气得从凳子上跳了起来，顺手从身后的柜子里取出毛巾，朝着来燕希的头上狠狠掷去，撇下一句，“今晚，你就抱着你的毛巾睡吧！” 望着易嘉易抱着衣服出了门，来燕希抓着手里的毛巾，没有作声。 “少爷，你老是这么气少奶奶，她怎么会懂你呢？”身旁的芯儿望着易嘉依的背影，叹息道。 “不需要她懂！”来燕希头一歪，他心里明白，若是现在心软，以后就更加难了。 来府大门口，易嘉依左右瞧了瞧，望着怀里的衣物，见府内也没什么动静，她决心去一个地方。 “夫人，你要去哪？”黄包车夫载着身后的女人奔跑在道路上。 “去杭州，警察局。” …… …… 杭城的四月，莺飞草长，城内百姓安居乐业，商贸一片繁荣景象。 门口停着四五辆气派的警车，黑色的铁门敞开，旗帜高扬，拾级而上，“ZJ省会警察局”几个大字格外醒目。 “请问你这里有位叫陈天将的警官吗？” “你找他？” “是的。”下了车，易嘉依整了整衣服，径直向警卫室走去。 “陈警官出去了，要下午会议后回来，你看你还等吗？” “不急的，我一旁等他就好，谢谢你。” “对了，他是你们警察局里做什么工作的？” “他可是我们局里督察处最年轻的副督察长。” 易嘉依听懂了又好像没有听懂，她第一意识想到来燕希怎么会认识这么一位与他相距甚远的朋友。 …… 突然，人群中出现两个身影，一快一慢。 “他就是一年前越狱的江大同。” “你确定？”天生的敏锐，锄强扶弱的志愿，谁还记得自己是来送衣服的事，目光一闪，冲入人群的易嘉依抓着那人问道。 “抓住他，他身上系着杨家十余条人命，这次不能让他再跑了。”派出去的探子跟踪了一路，好不容易逼他出现在了警察厅门口，岂能失去这么好的机会。 “这里交给我，你去通知警察。” 论体力，谁能跑得过她。 论手劲，谁能扳得过她。 从小，她就是钱塘江边摇橹捕鱼的王者。做了一月的少奶奶，人都养懒了，正好今日活动活动筋骨。 你追我赶，在城北东郊的河道，易嘉依终于逼得他无路可逃了。 “别跑了，你没有机会了！”易嘉依可不怕他跳水，她可是自小游惯钱塘江的，这条护城河难不住她。 “谁说的？”说完，江大同从腰间取出一把寒光凛凛的匕首，“看在你是女人的份上，大路朝天，我们各走各的，不然，我对你不客气！” “你这匕首都锈了，还不如昔日我手里的鱼叉好使……”易嘉依握了握空空的右手，惋惜道。 “那你就试试……”江大同敛开嘴角，露出一口金牙。 一对一，单打独斗，何时怕过这种小场面，易嘉依瞄了一眼河道边躺着的缆绳，嘴角微微一笑，便冲了上去。 幸亏出门换了行头，轻松多了，她抬腿两三下就把人给撂倒了。 趴在地上的江大同挥舞着手中匕首，奋力一搏，做着最后的挣扎。 “真没劲！看来你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嘛，身手差得不是一两个档次！”易嘉依蹲下身子，一把攥着他衣领，拾起地上的缆绳将他手脚捆住。 “有人吗？我们是警察厅的。”不远处，那杨柳树后，隐隐约约来了一小队。 “这里……”易嘉依转头应道。 猝不及防，江大同嘴里抿出一刀片，径直朝易嘉依袭来。 说时迟那时快，易嘉依抬手一挡，一道血痕顺势从衣袖渗出来。 …… “没事吧？”还未看清容貌，一个穿着警服的男子冲到了前面，这声音却似曾相识，已降落在她耳旁。她轻轻扶起易嘉依，小心翼翼地检查着伤口。 “这点伤，不紧要，你赶紧带他回去吧。”易嘉依望着他如此细心，不由泛出一片绯红。是他，陈天将。今日，我好像是专门来找他的吧！ “好，等我处理完，我送你回去。”陈天将点了点头，将目光转移到江大同处，那人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伤了他的朋友，想必不会有好果子吃。他一打手势，从身后出来两人，将江大同架着押解回去。 等陈天将签完最后一个字，天色已幕，杭城街道两旁通亮已经开了夜市。 下班了，换了制服的陈天将，格外像个秀气的书生。 两人并肩走在街道上，一个身姿笔挺，不苟言笑；一个静如处子，含羞低头。 “哥哥，买朵花送给女朋友吧？”突然，身边多了一个六七岁的卖花女孩，仰着头，求着陈天将。 “我们不是……” 陈天将还在不好意思地忙着解释，易嘉依倒是痛快，挑了一只盛放的玫瑰：“小meimei，我买。” 望着小女孩一蹦一跳离开，陈天将解释道：“你由着她误会？” “这个世界活着已经很不容易了，能帮就帮吧，再说，我也不会少一块rou。倒是你，一个大男人扭扭捏捏，实在不敢恭维。” “好，我错了，我听见……” 陈天将听见易嘉依肚子咕咕叫，她的性子不同于往日见过的任何女子，相处起来倒是很舒服。 他低头微微一笑，剑眉横竖，轮廓分明，好一个气宇轩昂的男儿郎，这一幕正好被易嘉依瞧见，沉醉片刻，像一幅画印在了心上。 “来喽！两位请慢用。” 碗里热气腾腾，浮浮沉沉，可饿坏了连中饭都没来及得吃就被气得跑出来的易嘉依，一想起家中的那位大少爷，她有些沮丧起来。 陈天将领着她坐在了馄饨摊，眼眸低垂，轻轻为她擦拭着勺子，直到递到她面前，他才抬头直视：“今日，你怎么会来找我？” 易嘉依只顾着沉思，答非所问，重复着“我……我……”。 “没关系，就当看看老朋友也好！”见易嘉依吞吞吐吐的样子，陈天将接过了话题。 “当时，你怎么来了？”易嘉依觉得即使搜捕人犯，这事儿应该由侦辑队来，而不是他。 见到易嘉依满脸的疑问，陈天将笑道：“警卫处告知有位女士下午找过我，后来又帮我们追贼去了，我一猜就知道是你！” “对啦，你的衣服，下午我来找你还衣服的，我竟然把这事儿忘了。”易嘉依一敲自己的榆木脑袋，衣服一定是在追人的途中掉落。 “衣服不重要，我倒是要向你表示感谢。”没有酒杯，陈天将别出心裁，为了表示敬意，他捞起碗里一只带汤水的馄饨，轻轻碰了一下易嘉依那只正要喝汤的勺子。 “你要谢我？”手足无措的易嘉依不慎将勺子落入碗口，抬头睁大了眼睛，正好落入了他的眼眸。 “看不出小鸡也能捉老鹰？”见状，陈天将轻抿嘴唇，打出一个比喻。 “什么意思？”易嘉依不明白，这是把她当做小鸡，没用的人才会被比喻成这个吧。她明明不是靠侥幸抓到的人，她有那个能力。 “挺遗憾的，论你这样的好身手，稍加训练，将来会是个好巡捕。” “警察厅不是不收女学员的吗？” “你是例外，抓了老鹰，身上有功勋。” “陈副督察，太抬举我了，我只不过是一介儒妇，怎敢高居护一城百姓之位。” “你怎么……”陈天将一时楞在那，不知怎么解释。 “是想说我怎么知道的？”易嘉依噗嗤一笑，“我聪明呗！看不出你年少有为，深藏功与名。” 易嘉依的玩笑把刚才尴尬的气氛打破了，比起陈天将的隐瞒，她更想知道来燕希的反应。 “都下班很久了，可以叫我陈天将。” “陈……天……将！”易嘉依点头，这是第二次他说可以叫他的名字。和第一次被救时见到的那副狼狈模样不同，这次她被表扬了。 “说好了，想通了，等你。” 听到这番话，易嘉依才察觉，他没有看轻自己，而是竭力鼓励她这么年轻，不应该困在围墙里自生自灭，新时代的女性，应该追求自由的人生，而不是依旧过着封建社会那种女人是男人附庸品的旧生活。 “等我还清了所有的……我会考虑的。” 易嘉依默念，低头微微张嘴，吃进了第一只rou馄饨，心底溢出满满的正力量。 饭后，陈天将开车将易嘉依送回了来府。 “你也觉得我应该回来？” “当然，你是来府的少奶奶，不回到自己的家，你要去哪啊？” “你不是说我应该过着属于自己的生活吗？” “在没有创造更好的生活条件之前，你得乖乖回家，这里是你目前最好的归宿。” 易嘉依意会，点了点头。 “芯儿你说，我今天说话重了吗？”来燕希望着坐在门槛边，一直唉声叹气的芯儿问道。 芯儿抬眼，又望了望漆黑一片的远处，嘟着嘴摇了摇头。丫头哪有资格讨论主子是非对错，您在眼前只能奉承您是对的咯。 “少爷，我给您扇扇，您消消气。”管家的态度更加夸张，一直是老夫人安排在来燕希身边的眼线。 “管家你也来评评理，自古哪有夜不归宿的妻子，让丈夫在门口等的道理？”来燕希不耐烦地问道，心里越想越纠结。 “少奶奶一定是知错不敢回来了，明儿个就叫于嬷嬷好好教导教导……” “不行……”芯儿心一急，脱口而出。 “咱少奶奶背上的伤还没好呢，于嬷嬷不知轻重，万一……” “说几句就离家出走，学谁呢？回来后，我自己教，就不用麻烦于嬷嬷了。” “是是是，少爷，回屋吧？门外蚊子多。”管家苦口婆心地劝着坐在门槛上的来燕希，谁都知道，中午气走了少奶奶，怕她一人在外出事，一个人拿着这扇来来回回在大门口踱步等人。 “来了来了……”管家朝着一辆吉普大声喊道。 “我最近是怎么了？”明明很担心，眼见两人在大门口送别，来燕希一背手，面无表情地回了自己的书房，管家也随后跟了回去。 “少奶奶，您可回来了！”芯儿靠在门槛上，见自家主人回来了，开心地跳了起来。 “我去书房……”易嘉依见房内灯火通明，心想今晚定是被来燕希抢了地盘，她跨进去的右脚迟疑了一下。 “少奶奶，进去吧，少爷去了书房。”芯儿知道今日大家闹得不愉快，是少爷吩咐让屋内亮堂一些，怕你回来一个人胆小。 “他倒还有些良心……”易嘉依听完，十分安心，左脚也顺势跟了进去。 “少奶奶，你今天去了哪里？芯儿担心了您一个晚上，还有少爷呢！” “我说我今天抓贼了，你信不信？”易嘉依见芯儿提到了来燕希，心里有些波动，却死活不提一句，女人的心，海底针，捉摸不透。 “真的吗？那您有没有受伤？这事儿可不是闹着玩的？” “没事儿，芯儿，帮我打盆热水来，这点小伤不碍事。”易嘉依一股劲瘫坐在榻上，捶了捶小腿肚，嘟着嘴喊冤。 支走了芯儿，易嘉依抬手腕瞧了瞧，天下干这行的哪避免得了小伤小痛，倒是经过今天的事，让她更加自信将来的路。 易嘉依仰头倒在榻上，盯着天花板，想着那句“小鸡也能捉老鹰”，双手悄悄捂上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