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狮子搏兔，牛刀杀鸡
“包黑兔是吧！”看着匍匐在地的十几个蒙古人，李银河感觉很为难，灾民好歹都是易州附近的汉民，安置妥了，上户籍问题不大，这蒙古人就麻烦了。 “收做家丁呗，反正边镇将领都收塞外蒙古勇士做家丁。”柳灵雨把偷懒的谢宝摆好横劈腿姿势道；“黑兔姓包，曾是蒙古贵族！” 明朝初，朱元璋下令，在中原地区将胡人的风气去除，而复姓改单姓就是其中之一，蒙古黄金家族的孛儿只斤氏改为包或冒姓，所以柳灵雨说黑兔应该是个蒙古贵族台吉。但西征的察部虎墩兔汗可不管什么亲戚，投降的抢光财产，反抗的灭族。 “我一个小小内地百户，哪有资格收家丁啊！” “想收蒙古人家丁可不容易，要不是虎墩兔汗残暴，你连普通蒙古牧民都笼络不来。” 李银河摇摇头，明末蒙古和明朝统治者眼界窄，行事比较诡异，缺乏战略眼光。 明朝末年，整个蒙古总体分为三个部分:漠西（又称:卫拉特）四部:准噶尔、吐尔扈特、和硕特、杜尔伯特；漠北半部喀尔喀（又称外喀尔喀）；漠南五部半:右翼三部（永谢布、土默特、鄂尔多斯），左翼两部半：察哈尔、科尔沁和半部喀尔喀（内喀尔喀）。 漠南的科尔沁、内喀尔喀、土默特、鄂尔多斯诸部各自为政，蒙古大汗只能支配辽河套的察哈尔部（分为浩齐特、奈曼、克什克腾、乌珠穆沁、苏尼特、敖汉、阿喇克卓特和主锡惕八个鄂托克），仅被漠南诸部奉为名义上的共主。漠北的外喀尔喀不承认蒙古大汗为共主，而漠西卫拉特仍然与蒙古帝国为敌。 虎墩兔汗是成吉思汗的直系子孙，姓孛儿只斤氏，名林丹巴图尔，后世称林丹汗，也称虎墩兔汗。 虎墩兔汗打不过邻居女真后金，想兼并右翼蒙古增强实力，但虎兔墩汗志大才疏，就一个方法，打。从天启七年到崇祯元年，漠南蒙古战火连天，大批战败的右翼蒙古人逃进宣大寻求庇护。 明朝的战略也不清晰，甚至可说诡异。 虎墩兔汗带领左翼蒙古掳掠明朝辽东和蓟镇，和明朝打仗，等后金崛起，虎墩兔汗和明朝联合抗金。虎墩兔汗西征蒙古右翼，明朝支援蒙古右翼钱粮武器抵抗虎墩兔汗，虎墩兔汗打败右翼蒙古，接着攻入明朝宣大，掳掠边镇，明朝认怂，答应给市赏，崇祯丢了面子，两方成为敌人，宣大总督和宣府大同巡抚更是奇葩，将逃入宣大寻求庇护的右翼蒙古盟友抓起来打包送给虎墩兔汗，神cao作到没朋友。 “黑兔，你怎么不找边镇将领做家丁？” “没钱啊！百户大人，现在寻求庇护的蒙古人太多，想留下，得花钱贿赂军镇将领，才能当家丁。” 蒙古人没救了，李银河问道；“你的骑射本领怎么样？” “对长生天发誓，作为贵族，黑兔是职业战士。” 李银河点点头，蒙古和后金没有常备军队，能脱产的战士不是贵族就是绝对精锐；“本官可以留下你，给你马军薪饷，你对外就说是我百户所马队教官。” 一个蒙古小子蹦起来道；“百户大人，我是木狼，弟弟是呆狼，我们也是战士，能够射死兔子，可以拿饷银的！” “混账！”黑兔骂道；“射什么兔子。百户大人，木狼是黑兔儿子，呆狼是黑兔侄子，骑射可以，力气不够，他们在族里可以当半个战士。” 李银河点点头；“你们去向谢宁总旗报道，他会考察你们的骑射，如果这两个小子骑射不错，可以发半饷，那些女人？” 黑兔赶紧道；“百户大人，蒙古女子很能干的，她们能放牲口，撵狼，搭蒙古包，打酥油，做奶茶，撸羊毛，很能干的，你留下她们吧！” “咳咳，黑兔不要担心，本官在考虑她们能做什么，不会赶走。 你能找到一些在宣府逃散的蒙古勇士吗，牧民也行，我想招收他们，买下来也行，本官是有山林，草场的地主，需要战士，也需要劳力。” 黑兔想想道；“黑兔知道一些蒙古人的行踪，可我是贵族战士，不能浪费时间寻找普通牧民。” 李银河叫来一名旗军，让他取来一坛枣酒，泥封打开，酒气在屋中弥漫，刚酿制的高度酒，酒味粗烈，李银河一般蒸馏后当疗伤的酒精用。 李银河倒了一小碗枣酒，把酒碗推给黑兔；“尝尝。” 黑兔眼睛发亮，一口抽干酒，脸蛋子剧烈抖动，良久，喷出酒气赞道；“美酒，好像火炭在肚子里滚动，舒服！” 李银河笑道；“本官的人跟你找蒙古人，找到一家子给你一坛这样的酒，五斤重火酒。” “成交，百户大人，我是贵族，同样是商人，黑兔还能和女真人交流。” 李银河将黑兔等人先安置在了军营外，李银河一边踱步一边对柳灵雨道；“还得麻烦应四海长老跟黑兔去趟宣府。” “小人家，你这小小百户想收家丁了？” “柳姑娘，本官是位高尚的人，有悲天悯人的情怀，看不得百姓受苦。 太祖曾言，大明是继承大元的社稷，愿意在大明生活，遵守大明律法，认同华夏礼法的蒙古人一样是大明人，太祖皇帝高瞻远瞩，胸怀宽广，本官深以为然。 虽然本官位卑职低，见了蒙古逃民凄惨，自然要伸手相助的。” 柳灵雨拍了拍谢宝的脑袋道；“跟你师父学着点，自己想占便宜，还得装高尚，中原士子经常使这招，干坏事先站在道德制高点，非常好用的手段，不可不识哦！” 有旗军来报，易州学正韩上桂来访。韩上桂是广东人，四十多岁，非常儒雅，颌下留着美须，说话很慢，南方口音很重。 韩上桂坐在木凳上，两名州城学子站在身后，来的目的很简单，希望李银河资助易州学校。 李银河咨询了韩上桂，才明白明朝的教学体系。明朝建立前，朱元璋就设立国子学，作为培养人才之所，明朝建立后，在京师设国子监作为高等学府，在府州县设立学校，这都是官办学校。 府、州、县每年招生的名额，朱元璋亲自做了规定，其定额为府学生员四十名，州学生员三十名，县学生员二十名，这些生员称“廪膳生”，政府除按月供给他们每人“食米六斗”外，还对他们实行免费供给以“鱼rou”的伙食优惠，此外这些学生还享有免役特权，并能荫免其家差徭“二丁”。其他读书人可以跟着学习，但没有政府补助。 生员入仕做官，主要通过科举，生员也可以做官，但升迁极难，大多是佐贰或是不入流官职。 李银河暗暗赞叹，明太祖在民生教育方面作出很大成就，不仅有官办府州县学，还不遗余力鼓励各地创办社学，以至于明朝天下穷乡僻壤，皆有学有社。 到明朝末年，国家连年收不抵支，财政没钱！军饷都保证不了，易州儒学也是生存艰难。 看李银河思索，学正韩上桂也是忐忑不安，教员的月俸和生员的补助再不落实，学校就支持不下去了，可恨，易州豪强大户浅薄，韩上桂去找他们借钱粮，许诺朝廷拨下钱粮补助就偿还，豪强大户百般推脱，就是不借。 这帮大户就是土包子，李银河要办社学，当然要和州城教委交好关系。 “银河现在安置灾民，手头也不宽裕，不过，学子乃是科举种子，国家未来的精英，再难也不能苦教育不是！”李银河对韩上桂诚恳道；“百户所愿意每月供给生员粮鱼，在下剿匪有二十两黄金赏赐，交给学正，改善教员的生活，日后百户所宽裕了，自然还有表示如何？” 超出预期啊！学正也是易州清贵官，为了学校厚着脸亲自打秋风，李百户硬是大方，韩上桂站起来郑重道；“李百户深明大义，易州儒学感激不尽！” 李银河赶忙回礼；“都是易州学子，在下自然要出些薄力。学正大人，在下有一事相求，在下接收灾民数百户，想建些社学教育灾民，学正大人能不能找些读书人做启蒙老师？当然，月俸优厚。” 韩上桂思索片刻，有些为难，州城学子主要为科举学习，每月有考试，闲暇时间有限。 韩上桂身后一名生员走上前，冲韩上桂和李银河行礼道；“学生涞水生员童知雅，有个想法。 学正大人，州城学子课业繁重，闲暇时间有限，除了州学，易州有不少读书人啊！学生认为，教授社学的老师，只要熟识经典，能为孩童启蒙就可。 有志科举的读书人不少，大多生活艰辛，我们回去张贴告示，把社学的条件告知他们，自然会有读书人应募，学生在家乡涞水有些学友，可以为李百户介绍。 一则，这些读书人通过教书改善了生活，二则，灾民区推进社学建设，也显示学正大人的教化之功。” 韩学正微笑点头，张贴告示举手之劳，自然没问题。 李银河打量童知雅，童知雅的家境不富裕，身上直缀有几处补丁，不过神态沉静，衣服浆洗得很干净，身材修长，气质温文尔雅。 童知雅又向李银河拱手道；“百户大人救助灾民，必定福泽深厚。 商会会长谢永福曾言，杂学一道，李百户乃是州中，甚至是保定府内翘楚，学生也曾询问百户编的教材，其中有些内容匪夷所思，学生受益良多，疑惑也多，早想来拜见大人。 大人也知道，涞水算学先贤祖公冲之，研究算学之余，著书讲学，对涞水学子影响深远，涞水学子至今读经书也习算学，学生也掌握了些算学皮毛，有些问题想请大人指正。” 李银河点点头，祖冲之，南北朝时期杰出的数学家，天文学家，首次将“圆周率”精算到小数第七位，写过《缀术》五卷，被收入著名的《算经十书》中。自己编的教材涉及的是后世小学数学，这个涞水学子想找自己切磋切磋。 李银河将纸推给童知雅，童知雅掏出炭笔在纸上勾勾画画，然后恭恭敬敬递给李银河。 李银河对这个温文尔雅的童知雅大生好感，接过题目浏览一番，有意思，题目涉及初级几何，初级代数，基本到了一元三次方程水平，令人惊喜的是，其中用阿拉伯数字和字母代数。 童知雅解释道；“有西方传教士去山西陕西传教，经过易州，常来州城儒学切磋学问，学生觉得用数字字母研究算学非常方便，李百户可看得懂？” 李银河点点头，直接写出答案，童知雅眼神热切，州城生员连看懂题目的都不多。 “李百户真是智慧天成啊！” “没有什么智慧天成，本官只是境遇不同，这些数学知识本官觉得学了十几年了，其过程实在艰辛。 本官认为，数学乃是百业基础，可惜，华夏学子重经史轻算学，现在渐渐成为阴阳术士的玄学。 反观西方，在数学一道，取长补短，注重实用，已经提出微分积分概念，创立数学体系，量变引发质变，西方数学精进必然导致西方国家和社会各方面进步，甚至是革命性进步，我们落后了。” 微分积分是什么？童知雅实在无法理解，一元四次方程式童知雅还能稍微理解，已经视李银河为老师和知己，答应多找涞水熟识算学的学子来百户所应募。 当日傍晚，李银河主持百户所例会。 “灾民已经初步安置完毕，，诸位辛苦了！但我们不能松懈，必须尽快组织旗军和灾民青壮的军事训练，蛤蟆石军营建设已经初具规模，有办公室，营房，军仓，训练场，旗军训练主要在军营训练场，民壮训练在各村场地。 石百三总旗负责总筹旗军和民壮的训练。 花荣管理有方，恩营在军营和复社建设中贡献极大，恩营改为辎重营，暂设六个小旗，花荣管辖辎重营。 谢叔的马队还要扩大，骑兵是我们未来的主力兵种之一，虽说供养马军开支巨大，但我们要有思想准备，马军只会扩编，辽东和塞北动荡不安，我们和游牧民族作战，必须建立自己的马军，建立原则有三点； 第一，招收弓马娴熟的边军，有条件，吸收蒙古战士，作为侦查部队和主力马军的补充。 第二，培养我们自己的马军主力，作战思想是以整齐和有纪律的队列打击敌人，我们骑术比游牧民族差，只能寻求新的作战方法，边练边打边总结。 第三，组织骑马步兵，快速机动是我们今后建军的方向。 打仗就是打钱粮，军事的后盾就是我们的民政，干部培养，教育和生产，未来的贸易是重头。 生产方面，我们困难很多，储备粮紧张，应四海长老带领屯户四处收集副食，成效很大，加大副食供应可以有效保证我们能支持到夏收。 教育是重中之重，各位向士兵传达咱们的决策时，要反复强调，日后升职要经历不断的文化考核，州城儒学答应给我们找老师，社学和军队都需要。军人不是粗鄙武夫，上马杀敌，下马治民是我们培养军人的基本要求。 灾民的物资尽快发放，州城库房拉来的物资如麻绳，木材等发给灾民，灾民可以作为副业，制作麻绳，麻袋等物资，百户所酌价收购改善灾民生活，培育非农产业。 各位有什么问题，建议都说说，大家群策群力聊聊。” 谢宁咳嗽一声道；“银河，那个黑兔骑射不错，两个小的也不错，不愧是马背上长大的，就是有些散漫。” “谢叔，马军的主力必须从屯户中招收，内地屯户勤劳，守纪律，跟步兵一样，经过cao练，执行命令坚决，像墙一样推向敌人，敌人个人马术再精熟，也挡不住十倍百倍的旗军，马墙战术靠纪律队形蛮横冲撞，弥补骑术的不足，有一利便有一弊，那就是不灵活，侧翼容易遭受攻击，这时，侧翼安全就得骑**湛的骑兵配合。 银河在考虑招收一部分逃进宣府的蒙古人，论侍弄牲口，骑射方面，游牧民族比农耕民族有先天优势。” 石百三站起身道；“军士川的民壮陆陆续续过来，有二十多人了，其中一些民壮有残疾，训练之后不能保证进入作战队伍，是否容留他们，请將主指示。” “留下吧，都有训练作战基础，在军营里按照新规矩cao练，同时进行文化培训，不适合进入作战队伍的，可以安排在辎重队，以后还要设退伍军士管理部门，愿意去地方的，也可以安排在村社基层，总之，他们是我们培训的干部，能贯彻我们的意志，是我们改造乡社基层的基础。 现在百户所粮食不富裕，只能保证他们的吃喝，饷银待遇暂时给不了，此事必须告诉这些民壮。” “都是厮杀汉，多谢將主收留，伤残者在家乡被当做废人，百户所给条生路，此后自然以將主马首是瞻。这次主要招收的是军士川民壮，还有很多村民希望加入屯军，我只招收了良满乡和高树根两名新人。” “百三哥好好安抚乡民，做好记录，咱们毕竟只是百户所，等剿匪功劳下来，如果扩军，肯定通知他们。” 黄玉站起身道；“谢叔安排的马军哨探至冯家附近，冯家宅院戒备森严，马军能提前半日预警。冯家控制着易州涞水打行，车马行，其打探我方消息的能力不容小觑。 哨探旗军在易州周围初步探查出几处土匪营寨，南方八十里，狼牙山有一百土匪，易州北二十里，有社霸聚集的七十亡命徒，在险要处设寨，易水湖西南五峰山，有两股土匪盘踞，易州境外，土匪情况，旗军现在无法侦知。 还有，易水湖谷口西北三里，有莲花湖，一年前有灵丘铁商带领五十铁匠，二百多家属强占莲花湖，在水道起炼炉，挖煤挖矿打造铁器，家属在湖畔种田，打鱼，这些匠户组织严密，多铁器，附近村民不能胜。” 谢宁拍桌子道；“怎么跑到咱们门口过日子啦！银河，给我一小旗屯军，叔带马军灭了莲花湖的暴民。” “叔，自从我爹去世，你就是银河亲人。”李银河脸色严肃道；“自古兵凶战危，战场上什么意外都有，您莽撞了。 自古以来，以少胜多的战例比比皆是，这些铁匠有头领，有组织，有铁器，人数不少，你要是有什么意外，我怎么办，咱们刚过好日子，银河还想给您找个婆娘呢！” 谢宁讪讪地坐下，心里挺热乎；“行，银河，听你的。” “好，以后我们作战必须知己知彼，如果不清楚对方实力，那就全力以赴，用牛刀杀鸡，狮子搏兔，不要在乎颜面，咱们要的是胜利，保证军士少伤亡。 明早兵发莲花湖，以巡检司名义封锁金坡至龙华社半日，以后易水湖谷口设哨所，防止外人窥探易水湖区域。 谢叔指挥战斗，除所辖马军，带上黑兔三人，十名鲁密铳手骑马跟随谢叔，石百三总旗带领一小旗长枪手，以及新加入的二十军士川民壮，军士川民壮编制两个小旗，装备长枪刀盾，花荣带领辎重营四个小旗辅助战斗，装备长枪刀盾，灾民青壮按照十抽一比例，辅助战斗，由刘虎率领，装备剿匪缴获的铁兵，让新军尽量感受战场氛围。 此次动员百户所骑兵，鲁密铳手，石百三三旗主力，花荣辎重兵四旗，刘虎复社民壮。 明早寅时吃饭集结，卯时出发，中军谢叔，镇抚刘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