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小惊喜
美好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穆沐的家远在h市，当她坐在机场候机时，两个人才意识到是真的要分别了。 穆沐的爸妈早已在电话里催促她快些回去，还神神秘秘地说有重要的事情要跟她商量。穆沐心里闪过一丝不安，爸妈是不是想给刚刚上大学的她相亲？ 不过在确认这件事之前，她没有说给林嘉听。 寒假的好处是因为一年一度的春节，穆沐一向喜欢这个喜庆的节日，因为家中的亲戚并不多，仅有的几个姑姑婶婶，也因为她年龄还小而没有催婚。 穆沐在大年三十那天上午贴对联时，接到了林嘉的电话。林嘉似乎是在外面给她打电话，能隐约听到手机听筒里的嘈杂声。两个人像往常一样说笑了一会儿，还未来得及表达思念之情，穆沐就敏锐地听到手机听筒里传来了一阵航站楼的广播声。 “你去哪儿？”在家待了几天，她整个人懒洋洋的，也没有动脑子去想，直接问出了口。 林嘉回答道：“h市。” “哗——”手里的对联被撕出了一个裂口。 可是这些穆沐都无心去管了，她怔怔地拿着手机，听着里面的动静，脑子里反复闪过他说得那句话。 h市，他来h市了！ “妈，我出去一会儿！”她在片刻的怔愣后飞快地跑回屋子换了衣服，然后不顾爸妈的问话执意出了门。 “你在哪个机场？”电话一直没有挂断，她听到林嘉已经出了航站楼。而林嘉似乎也在担心她会赶得太急，在电话里嘱咐她慢一些，然后才和她约好了见面的地点。 h市也是座著名的旅游城市，穆沐知道林嘉以前来过许多次，倒是不担心林嘉会在h市迷失方向，只是在招手打车赶往见面地点时，心情还是有些难以平复：“你怎么过来了？跟家里人来这边探亲吗？” “不是，我来看你。” 穆沐又是一愣:“今天可是大年三十。” “我爸妈他们去了外地度假，听说我有了女朋友，就没有带上我，叫我来找你一起过年。”他不紧不慢地说着，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像是噙着笑。过来好一会儿，又佯装可怜地说道，“我就剩一个人了，如果你不收留我，我就只能再坐飞机回b市，孤零零的……” “知道了！”听完后穆沐忍不住笑了，“等我带你回家。” 两个人约在了离穆沐家附近的一个景点见面，即便是大年三十，来这里游玩的人也非常多。穆沐下车后，在一家饮品店要了一杯热饮，没一会儿，便有人从身后环抱住她，问道：“想我了吗？” 那熟悉的气息就在身后，穆沐的嘴角高高地上扬，说道：“想。” 真是过于坦诚地回答。 林嘉抱了她好一会儿才松开手，两个人四目相对，彼此眼神中都透露着浓浓的思念。穆沐看见他身旁放了个旅行箱，似乎真的是打算在这里过年。 “你就这么过来了，如果我家里不欢迎你，可怎么办？”她忍不住问道。 这也是人之常情。 林嘉当然知道自己没打一声招呼就跑过来，实在是有些唐突，可是禁不住分别的想念，便毫不犹豫地买了机票飞过来。 “我本来是跟爸妈去s市探亲的，只是更想你。这么重要的节日，我也不想打扰你太久，如果你不方便，我一会儿……” 还没等他说完，就被穆沐堵住了嘴。 穆沐笑得狡黠：“太不巧了，不仅我很方便，而且我们一家都很好客。” 她口中热情好客的穆家人，看见穆沐出门不久，竟然带回来一个陌生的大男孩，屋子里的气氛几乎瞬间凝滞了，直到穆沐大方地向他们介绍：“这是我男朋友，他叫林嘉。” 穆沐的爸妈在愣神之后纷纷露出了欣喜的表情，穆妈妈连忙将女儿的男朋友迎进门，一通嘘寒问暖后，便使唤女儿赶紧去把客房收拾好。 虽然之前没有向他们说明，但熟知爸妈性格的穆沐早就料到了这一点，笑嘻嘻地将林嘉的行李箱推进了客房，然后看着爸妈拉着林嘉家长里短。 寻常人面对这样的架势或许会有些慌乱，林嘉竟然一直笑脸相迎，对每一个问话都耐心地作答，并不着痕迹地夸奖了穆沐的爸妈。 穆沐的爸妈连连赞叹道：“穆沐，你男朋友长得比电视剧里的那些演员还好看啊。” 穆沐看着自己的妈妈，明明才见到未上门的女婿，却已经以岳母自居，脸上不时地露出得意的笑容。 “一会儿爷爷奶奶来了，会不会被吓到啊。”穆沐挡着嘴在妈妈耳边轻声问道。 结果换来妈妈一脸的不以为然：“你爷爷奶奶高兴还来不及呢。” 无论是哪个老人，都希望自己儿孙满堂。穆沐自认为自己还处在结婚尚早的年纪，突然带男朋友回家，家里人多少会有些惊讶，但现在一看，完全是自己多虑了。而且单看妈妈脸上的表情，怕是只要自己一提，她立刻就会答应他们结婚。 年夜饭从下午就开始张罗，穆沐的爸妈坚持不让林嘉帮忙，把他赶到了穆沐身边。两个人站在客厅里，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好在穆沐也不扭捏，直接拽着林嘉的手将他拉进了自己房间。 这并不是林嘉第一次进女孩儿的房间，以前他也曾被迫参观过几个小表妹的房间，但穆沐的房间却与那些小表妹们的不太相同。 墙上挂着的是stone和一些偶像的海报，整洁的书桌上摆着一个显然是专门用来打游戏的台式机和一台写作专用的笔记本，旁边放了几个小小的动漫手办，床对面的那一整面墙都被书架占据了，从古今中外的名著再到最新的漫画，应有尽有。 “不错吧。”虽然自己的房间和一些女孩儿的房间相比，可能没那么精致，但这个小天地就像秘密基地一样让她安心。 她在介绍自己的房间时，林嘉就站在门口的位置静静地看着她，目光追随着她的身影，直到她笑着扑过来问他愿不愿意嫁到自己家时，才恍然回过神来，不由得失笑道：“我嫁过来吗？好像还不错。那我也考虑考虑。” 第一次在女朋友家过年，不得不说是个奇特的体验。 穆沐家劝酒的习俗不算太严重，林嘉被热情好客的穆爷爷激动地灌了几杯酒，就被护着孙女婿的穆奶奶给阻止了。一大家子人热热闹闹地围坐在一起，穆沐正吃得开心，却见妈妈在高兴之余竟偷偷抹了下眼泪。 心知妈妈的多愁善感，穆沐身为一个乖女儿，体贴地没有声张，而是趁着母亲去厨房的时候，不动声色地跟了上去，然后从身后抱住她，问道：“怎么了？” “没，没事。”母亲又擦了擦眼角的泪痕，颇有些感慨道，“只是觉得现在这样大家聚在一起，真好啊。” “以后也会这样聚在一起啊。”穆沐难免有些失笑，然后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是在担心爷爷奶奶的身体吗？他们年纪虽然大了，可是身体都还很健康……” “不是这个。”母亲淡淡地打断了她的话，然后露出一个欲言又止的表情，似乎有些无奈，但比起伤感，还是期待居多，“以后你就明白了。”说着，便将她赶出厨房回到餐桌上去。 穆沐走出厨房门的时候，刚巧与父亲碰上，父亲的表情有些凝重，眼下见了她，不由得张了张口，像极了刚刚欲言又止的妈妈，可到最后什么也没有说。 穆沐觉得有些奇怪，毕竟以父亲那个直来直去的性子，有什么事，一定会直说的。 但爸妈不想说的话，她就算是问也是问不出来的。走出厨房，穆沐不禁回头望了爸妈一眼，看到爸妈好像在争执着什么。 太奇怪了。 “怎么了？”见穆沐回到席上后脸色有些不对，趁着长辈们都不注意的时候，林嘉轻声问了一声。 “我爸妈好像有什么事瞒着我。”她倒也没隐瞒，把自己的困惑如实说给了林嘉听。 虽然只是寥寥几句话，林嘉听后却陷入了沉思。过了一会儿，才从穆沐那困惑的眼神中意识到自己的表情可能有些凝重，于是扬着嘴角笑了笑，说道：“我觉得应该不是什么坏事。” “我想也是。”认真回想了一下爸妈的表情，穆沐也觉得那无奈的神色中并没有什么负面的情绪。 这有些古怪的小插曲，很快就被大年夜的欢欣给冲淡了。 等到除夕倒计时的时候，穆沐拿了一根小小的烟花棒站在小区的院子里。在正式跨入新的一年时，手舞足蹈地挥着那个闪着光的烟花棒，认真地许了个愿。 林嘉站在一旁，好奇地问她许了什么愿。 “许愿说出来就不灵了。”过了一会儿，穆沐还是没忍住说出了这个心愿，“家人身体健康，事业顺利，偶像和认识的人都快乐。” “没有和我有关的吗？”他装作惊讶地问道。 “一直在一起这种事和辩论赛冠军一样，还是要靠自己努力，许愿可没用。”穆沐认真地讲着这个道理，然后趁他不注意，飞快地踮起脚尖在他脸上轻轻啄了一下，“新年的第一个吻，今年一定都会幸福。” 林嘉愣了愣神，紧接着把想要逃跑的她拦腰抱了回来：“吻？这可不是吻。” “我……学习不好。”她有些羞赧地别开了脸。 “我可教不出你这样差的学生。”他揽在她腰间的手，慢慢移到了她的脸颊上，“再补习一下吧。” 寒冷的冬日里，年轻的男女相拥站在新年的夜色下，月色与万家灯火拉长了两个人的身影，让这一瞬间镌刻成青春里最难忘的回忆。 无论何时回想起来，这都是穆沐从小到大最特别的一个春节。一切都美好的有些不真实。 林嘉在穆沐家住到大年初三，才去了s市的亲戚家，本来是想带着穆沐一起去，可穆沐因为早已答应爸妈要去外地走亲戚而无奈拒绝。 这个年纪的女孩儿最不喜欢的就是走亲戚了，可穆沐的爸妈摆出一副坚定的姿态，说道：“谁知道明年还有没有相聚的机会？” 古怪，这一切太古怪了。 而这样古怪又不挑明的气氛，一直延续到了她再次拎着行李箱前往b市。 新学期开学之初，就是校内选拔赛的决赛。刚刚回校的选手们连气都没有喘匀，就投入到了紧张的学习中。 “408”的几个女孩儿为了给穆沐提供一个好的学习环境，再也不拉着她讨论偶像的事情，每日帮她带饭带水果，恨不得喂着她吃下去。 穆沐生生被她们养胖了五斤，穆沐一边喊着没脸见人了，一边开心地说道：“这香蕉太好吃了……” 话音未落，宿舍的门忽然被夏一月从外面推开，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还吃呢？学生会来查寝了！大查！” 所谓的大查，是他们学生私下的叫法，其实就是学校专门管纪律的老师和学生会的几个干部组成的一支检查队伍，抽查学生宿舍，无论男女。 由于每次都是突击检查又特别严格，那些学生会的干部又都是学长学姐，不容任何学生有任何解释，他们这些一年级生比其他年级的学生更提心吊胆。 “408”勉强算是个模范宿舍，也不怕他们来查，可仍旧耐不住学生在面对检查时心慌的本能。几个人一听来查寝，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计开始收拾起来。 “这次是谁来啊？袁学姐肯定在，付岩他们呢？”穆沐手忙脚乱地开始往柜子里塞自己不该露在外面的衣服。至于她口中的付岩，是学生会里管纪律最严的一个学长，谁落到他的手里都没什么好果子吃。 夏一月长叹一声，悲哀地说道：“付岩他们都在，这次是铁了心不让人好过啊。” 一听到这些，其他几个人不由得哀号起来。 只是，夏一月很快又接着说道：“穆沐，还有一个不知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的情报，你听不听？” “什么？”穆沐顺口问道，但心里已经闪过一丝不安的预感。 “林嘉也在。” 听闻男朋友也在检查队伍中，穆沐的第一感想不是松了一口气，而是将心悬到了更高的地方。 “他怎么也来了？”比起听到付岩的名字，穆沐此刻听到林嘉的名字更让她慌乱。 现在全校少有人不知道她和林嘉在交往，待会儿的尴尬场面她想都不敢想。单单是那些揶揄的眼神也就罢了，如果他们真的查出什么不该犯的错，她也没脸在这个学校待下去了。 “快快快，快收拾。”几个女孩儿更是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学校每次大检查之前，虽然不会大张旗鼓地告诉学生要被检查的宿舍，但也不会遮遮掩掩突击出现。因为每逢大检，随行的老师和学生都是男性居多，进出女生宿舍多有不便，提前告诉学生，也方便她们将私密物品都收拾好。 这边夏一月等人才将宿舍收拾妥当，那边就传来了检查的一行人就已经到了这个楼层的消息。几个人偷偷打开门往外瞄了一眼，果然看到了浩浩荡荡的队伍里站着他们最“痛恨”的付岩和爱恨交加的林嘉。 “408”在楼层的中间位置，检查队从第一间开始查起，在每间宿舍停留的时间都不同。付岩虽然不会亲自动手去查，却抱着评分表不停地写写画画。穆沐清楚地看到送他们出来的女生都哭丧着一张脸，连笑容都挤不出来。没过多久，这些人的脚步就停在了“408”的门口。 一见门前牌子上写着的名字，袁学姐先是忍不住一乐，扭头就喊：“林嘉，你站那么远干什么呢，快过来。” 学生会里有几个知道内情的同学也跟着笑，几个男孩儿更是挤眉弄眼地捅了捅他，“给你一个进女朋友宿舍的机会还不珍惜？” 眼见着每个人都是一副看热闹的表情，林嘉虽然无奈，却也不好在老师们面前说什么，只能上前敲了敲门。 万幸，还没等他说明来意，夏一月已经从里面把门打开了：“欢迎各位老师、学长，学姐来指导检查。”说完一闪身，露出了整洁、干净的宿舍。 “408”的几个女孩儿也都纷纷站起身向老师们问好，各种没话找话，唯独穆沐躲在了最里面，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不过说笑归说笑，检查队在检查宿舍的时候还是非常严格认真的。被女孩子们念叨了好几遍的付岩挨个儿桌子看了一遍，然后拉开了阳台的门。 “408”的几个女孩儿很少会在阳台上晾晒什么私密衣物，更没有违禁物品藏在那里，倒也不怕他查。但他进阳台的时候，穆沐恍然想起自己放在卫生间的“热得快”。 那东西虽然小巧，可是任谁也不会因为它的小而无视它。而且这是宿舍共同凑钱买的，要记过的话，“408”的几个女孩儿谁也逃不掉。 穆沐的脸上几乎在瞬间就僵硬了。 而旁人看不出她的神色有什么不对，林嘉却看得一清二楚。他为了“避嫌”一直站在最不起眼的地方，忍不住抬头去看她的时候瞥见她这副表情，便心知肯定是有什么东西没收起来。 床铺，桌椅，阳台，付岩都已经检查完了，那就只剩下…… 想着，他轻轻拉了下身边的袁学姐，投以了一个“帮帮忙”的眼神，后者在心里“啧啧”感叹了两声，一声不响地进了卫生间，没一会儿走出来，偷着塞给他一个东西。 林嘉看都没看一眼就揣进了兜里，这时付岩也和另一个学姐走进了卫生间，认真地看了一圈，发现没有问题也没有安全隐患之后，就向老师汇报说可以去下一个宿舍了。 随行的老师没急着走，笑眯眯地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了其中一张桌子上，眼瞅着穆沐和林嘉的照片乐呵呵地说道：“还是年轻好啊。” 说完，又看向林嘉，说道：“你们也到了该谈恋爱的年纪了，将来要是结婚了，别忘了请老师喝喜酒啊。” 人到了一定的年纪，就会对小辈的婚姻大事格外关心。 穆沐被说的满脸通红，根本不敢把头抬起来，只听到林嘉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坦然答道：“当然。”然后不着痕迹地催着大家去下一间宿舍检查。 等他们离开，“408”的几个女孩儿才松了一口气，各自瘫坐在自己的椅子上。 穆沐打起精神跑去卫生间一看，那“热得快”果真不见了，这时她就算是再笨也知道一定是林嘉帮了忙。没过多久，微信里弹出一条信息。 林嘉：“想想怎么把宝贝赎回去吧。” 没过多久，又发送过来一条。 林嘉：“你要是想不出来，听我的也行，保证童叟无欺。” 穆沐估摸着林嘉检查完宿舍的时间，给林嘉打了个电话。林嘉也刚刚好检查完出去，选了林荫道一个比较安静的地方等她。 天气还很凉，穆沐将自己裹成个绒球将心上人扑了个满怀，然后趁此机会将手偷偷摸摸地伸进了他的上衣口袋里。 这等行为自然是被逮了个正着。林嘉把她的手拽出来握住，唇边噙着笑，用眼睛睇着她，说道：“老师可没教你不劳而获。” “这本来就是我的，是你不讲理。”穆沐才不理会不讲理的是他还是自己，又要伸手去拿。 林嘉只得将她整个人抱住：“赖账要不得，礼尚往来懂不懂？” “那你想怎么个礼法？”她笑眯眯地看着他，摆出一副自己很大方的姿态。 林嘉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脸，意思不言而喻。 两个人站在偏僻的林荫道上，穆沐左右看了看，发现没有行人经过，便踮起脚尖飞快地在林嘉脸上亲了一口，亲完之后，又左右张望了一下，发现仍然没有行人经过之后，便捧着心上人的脸在他唇上啄了一口：“买一赠一，不用还了。” 说罢，从林嘉口袋里拿出那个“热得快”便要往宿舍的方向跑。林嘉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捉了回来。就在这时，她手里的手机嗡嗡作响，点开一看，是以前的邻居发来的几张合影。 正月里都算是年，他们这些上学的虽然离开了家，但家里的热闹还在继续。 穆沐举着手机给林嘉看了看，然后指了指其中三个对林嘉来说还很陌生的面孔，“你今年来得不巧，这是隔壁的秦叔一家，十几年前就是邻居了，你看这个男孩儿，他是秦叔的儿子，别看合影拍得有些模糊，他长得可漂亮着呢，小时候天天嚷着要跟我结婚，现在长大也很少见面了。” 林嘉听完这一大段话，只有一个想法，“他叫什么？” “谁？” “那小男孩。” 穆沐愣了一愣，“扑哧”一下笑了出来：“你和他计较什么，他还是个孩子呢，年纪小不懂事。” 明明也没有小多少……林嘉的目光又落在了那拍得有些模糊的照片上，还想说些什么时，他的手机在此时也响了起来。而电话那头的付岩对他偷偷溜走的行为表示了不满，要他快点儿回去开会。 毕竟是徇私了，心里理亏，林嘉轻叹了一声，松开了怀里的穆沐，不舍地说道：“我先走了。” 穆沐笑嘻嘻地对着他的背影挥了挥手，准备打道回宿舍，还没走到宿舍楼下，她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喂？秦叔叔？怎么打电话来了？嗯，我看到照片了。什么？是秦沅非要发的？啊，秦沅是不是过两天就要走了，我去送送他？” 通话持续了几分钟，挂断之后，穆沐回到宿舍，在日历3月14号的日期上添加了一个新行程。 2月下旬，穆沐与搭档站上了英语辩论赛的决赛现场。这场比赛在学校的大礼堂举行，台下坐满了各个院系的老师和同学，甚至还有很多媒体在现场拍摄，场面可谓空前盛大。 穆沐从小就是学校的优等生，各种大赛小赛参加过无数，从未在台上紧张过半分，但在候场时瞥见台下观众席上的林嘉，心跳忽然就加了速，不是因为心动兴奋，而是压力倍增。 “学姐，我怎么这么紧张啊。”她也不将这无端的压力憋在心里，抓着袁学姐就说了出来。 对方难免有些好奇，说道：“你紧张什么，之前也没见你紧张。” “我看到林嘉了。”她很诚实。 听了这话，袁学姐更是纳闷儿：“你天天见他，而且又不是第一次在他面前比赛，怕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她深深地吁了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就是忽然有些紧张。” 从前他们聊得都是参加地区大赛和全国大赛时的场景，可从未想过，如果她输在校园选拔赛可怎么办啊。 明明输赢都是常事，谁也不会对此感到失望，可她却不想看到自己输了之后，林嘉脸上的神情。 在这种极其考验心理素质的比赛里，最忌讳的就是这样的胡思乱想。 拍了拍脸颊，她不想让自己继续去钻牛角尖。迅速整理了要带上台的资料，正要将手机交给学姐暂时保管，屏幕却在这时突然亮了起来。 林嘉：“竟然这么晚还没开始，你饿不饿，结束后带你去吃好吃的。” 附图是stone组合代言某著名披萨店的照片。 这次选拔赛定在了下午五点开始，结束后怎么也得七八点钟了，正是饥肠辘辘的时候。穆沐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空空的肚子，被他这么一说，她还真有点儿饿了。 “愣着干什么？”学姐接过她递过来的手机，然后摸了摸她的头，“这么紧张？” “没。”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压在肩上的重担，露出一个为难又期待的笑来，“就是有点儿饿了。” 台上的主持人宣布选手入场，穆沐在犹如雷动的掌声中挺直了腰背，带着自信与骄傲走向了属于自己的战场。 而在将近两个小时的激烈交锋后，选手们站在那“宏辞论道，纵横天下”的标语下，听到评委组给出了最后的评判结果。 “……英语语言文学系2010级选手廖言。”搭档的名字瞬间响彻整个礼堂，欢呼声几乎淹没了评委的下一句话。 当站在穆沐身边的搭档已经激动地捂住眼睛时，她也清清楚楚地在那喧闹声中听到了评委的后半句话：“中国语言文学系2011级选手穆沐，恭喜。” 紧绷的神经在铺天盖地的欢呼声中渐渐放松下来，她几乎是茫然地看着学校的领导上台颁奖，迷迷糊糊地接过奖杯，然后在懵懂间被搭档和学姐、学长们围住，他们都在笑着恭喜她，闪光灯咔咔地响个不停，将这些值得纪念的瞬间镌刻成永恒。 她看了看自己手里捧着的荣誉和身边一张张真诚的笑脸，最后也露出一个满足的微笑，随即将奖杯和证书往跑过来向她庆祝的夏一月怀里一塞，自己则匆匆地跑到了正在散场的观众席。第一次不顾众人打趣的眼神，扑到了还在静静等着她的男朋友怀里，过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有些难为情地说道：“她们又该笑我了。” 说完后又不忘添一句：“可是我很开心。” “我也是。”环抱着她的林嘉轻轻地说道。 在最美好的年纪，得到了梦寐以求的荣誉与爱情。无论何时回忆过往，穆沐都不会为这个努力拼搏过的青春而后悔。 只是世事往往不遂人愿，青春也总会留有遗憾。 在参加华北地区复赛的前夕，手机备忘录适时地提醒她，3月14号就要到了。 这是要去机场送秦沅回澳洲的日子。虽说两家一直做着邻居，可自从她上了高三，秦沅也去了澳洲求学，每年也只是在过年相聚一次罢了。往年她因为在老家念书而不来b市送他，但今年怎么也说不过去了。 3月12号秦沅就来了b市，美其名曰是想来看看她再走，其实是想在这儿疯玩几天。穆沐早已识破了他的小心思，无奈秦沅还小，秦叔叔又托付给她照顾，她怎样也不能辜负长辈对自己的信任，只好放弃在图书馆安安静静学习的周末，带着秦沅出去玩。 这事儿的始末夏一月最清楚，看到秦沅的照片时还装模作样地捂住胸口，说道：“这小子长大绝对是祸害啊。” 从小到大，秦沅没什么太大的优点，就是长得好看，这在他们小区里是大家公认的。 “我出去了，晚上别忘了帮我打掩护。”她背上背包就要往外走。 “你没告诉林嘉吗？” “说了一些，但没说太多。你也知道他现在有多忙，这些事还是别打扰他了。”一提起与秦沅相处，穆沐就觉得头大，怎么会拉上正忙于学生会改选的林嘉一起面对这事儿呢。只是给他发了条微信，简单地说了下自己要去送秦沅。 当然，较真说起来，秦沅这个“孩子”其实早已过了小孩儿的年纪。 “你都几岁了，十三？十四？怎么还不知道尊老爱幼啊？” 端着饮品回到座位上时，一看秦沅还在抱着手机玩游戏，穆沐真想把桌上的果汁照着那张稚嫩又漂亮的脸泼过去。 而秦沅却是一脸的无所谓，纠正了她的说法:“我都十五岁了，你怎么连我多少岁都记不住。” “哦，还不是因为你小。小孩儿就是小孩儿，还计较什么年纪。”陪他逛了两天的穆沐实在是没力气和他再斗什么嘴，坐在机场的咖啡厅里看了看来往的旅客，不知心情有多么轻松，“终于把你送走了。” “别担心，马上就会在那边见面的。”秦沅头也不抬，顺嘴就说。 接下来的几秒钟，连空气似乎都凝滞了。感觉到气氛安静的有些诡异后，秦沅慢慢放下手中的手机，不解地看向了穆沐：“你要干吗？” 穆沐握着果汁的手还悬在半空，整个人像被按下了暂停键，半天才怔怔地看向他，说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秦沅是顽皮了一些，不听话的时候闹得让人头疼。但是他也有一个优点，那就是他从不会在她面前说谎。 尤其是在一些重要的事情上。 穆沐几乎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目送他离开的。心乱如麻之下，她拿着手机，看着通讯录中父亲的电话号码，看了一遍又返回，看了一遍又返回，反反复复，却始终没有勇气按下拨通键，最后还是坐回了那家咖啡厅，抱着一杯热咖啡希望驱散心里莫名的寒意。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么突然？ 到底该不该问？ 她心里百般纠结，想给林嘉发去求助的短信，却又不知道话从何说起。 这样的事似乎问谁也不对，又不能就这样佯装不知道继续现在的生活。 怎么办…… “铛……”最终打破这混乱的是杯子放在桌上轻轻的一声响。 她抬起头看去，却见肖羽一脸悠闲地在她面前坐了下来。 怎么会与他在这里偶遇。因为过于吃惊，穆沐足足愣了半分钟，才有些结巴地张口说的道，“你……你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难道我就不能来机场送人吗？”肖羽反倒觉得她这个反应才是最奇怪的，他摘下戴着的耳机，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看向满脸惊讶的穆沐，说道，“你应该觉得更为巧合的是，我刚刚也在这家咖啡厅，还没多看你两眼，就听到了不得了的事情。” 因为这个女孩儿是林嘉的女朋友，他就算不想多听，也不自觉地将秦沅说的每一句话听进了耳朵里。最后记得最深的两句话是：你爸工作调动，你们全家不是要移民了吗？听说你有男朋友了，要是真走了，分不分手啊？ 这两句话并没有得来穆沐的回应，所以对此非常好奇的他在那个男孩儿走后，也坐在了穆沐的面前，想知道她对此事究竟有什么想法。 可是穆沐又该如何回答他呢？ 她甚至都觉得现在这种情景有些荒谬。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她的爸妈已经做好了改变她人生的决定。而在她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件事时，她男朋友的朋友反倒比她的男朋友先一步得知了这个“秘密”。 怎么忽然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她一时有些难以接受，可是脑子里却不断闪过，过年时爸妈种种古怪的举动和那个明明说要告诉她却因为林嘉的到来而没有说出口的“大事”。 原来就是这件事啊…… 穆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松开了把衣服攥成一团的手，猛地抬起头看向眼前的肖羽。 肖羽淡定地坐在她对面，对她想说的话了然于心：“你放心，我没那么多嘴，你俩的事，你们自己解决。” 她悬着的心这才稍稍放下，礼貌地站起身向肖羽告别。此时肖羽也站了起来，说道：“走吧，我跟你一起回去。” “回……回哪儿？”她被他说的一愣，本能地就想拒绝。 十分钟后，两个人还是坐上了同一辆回b大的计程车上。 穆沐怎么也没想到，肖羽竟然是要和她一起回b大。他去b大能做什么？无非是去找林嘉，而且还是一副想待到明天的架势。 “你不上课吗？”穆沐想着明天是星期一。 “我不想上就不上呗。”肖羽拿手机发着信息。 没多久，林嘉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只不过打得是穆沐的手机，叮嘱她要注意安全，能和肖羽回来自然是最好的，不然他就要去校外接她了。 穆沐一边回答着，一边却犹疑不决，不知道该不该把今天知道的事情跟他说，最后还是肖羽把手机拿过去，说道：“会把你的女朋友安全送到学校。”而后挂断了电话。 “有些事，还是想清楚了再说比较好。”将手机还给她时，肖羽给了她这样一个建议，就再也没开口说过话。 到了学校，两个人各怀心事，下了车就各走各的路。穆沐失魂落魄地走到宿舍楼下，她站在那儿犹豫了很久，然后拨通了妈妈的电话。 “喂？妈，我今天送秦沅的时候，他跟我说了一些事……” 宿舍楼外人来人往，大多是因为春寒而加快了脚步，没人注意到脸色凝重的穆沐。 穆沐久握电话的手有些发麻，两只手轮番举着，终于在母亲那句“还有些时间，你好好想想”的叹息声中，挂断了这通电话。 妈妈冷静又耐心的话语，彻底打破了她心中的最后一丝幻想。这件对她来说是意料之外的事情，对爸妈来说，却是准备了很久的决定。 父亲已经在墨尔本得到了理想的职位，母亲也因为职业便利，在几份比现在更好的工作中挑选着。他们已经为她选好了几所学校，只差一个比较好的时机和她郑重地谈这件事，把规划好的未来与她一同分享了。 在上大学之前听到这样的消息，穆沐或许还会为了这值得期待的未来而欣喜若狂，可谁也没想到的是，她在踏进这所大学，找到知心爱人的时候，却来了一个大转弯。 林嘉。 在过年之前，爸妈也没有想到她会忽然有了男朋友，可是于长辈而言，学生时代的爱情虽然纯粹、美好，却也是面临考验最多的时候。 “你到了澳洲读书，并不意味着再也不回来了，这只是给你未来的生活多了一个更好的选择而已。而且，两个人在两个国家，也不是一定非要以分手为代价。这只是你们未来生活中将要面对的诸多考验中，最不值得一提的一个。如果真的还想继续下去，你们能想到的解决办法远比困难要多。到底要怎么办？还是取决于你们自己。” 妈妈理智又不失温情的话语犹在耳畔，穆沐有些颓败地发现，原本堵在自己心头的诸多疑问，通通都没有说出口的价值。 长辈远比她要成熟，考虑的事情也比她要全面。他们给出了几乎完美的答案来应对她所有的迟疑和为难，最后仍然将选择权交给她自己。 或许正如他们所说的那样，在这件事里，最大的难题不是怎样与自己的心上人去说这件事情，而是先迈过自己心里那道坎。 她要面对的难关，是心底不经意间涌起的歉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