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他说的成全
星期二下午，穆沐仍然不知道该怎样开口和林嘉说起这件事，却在回宿舍的路上，迎面撞见了走在林荫道上的肖羽。 夏一月比她先瞥见了那个身影，瞬间就愣在了原地。挽着她胳膊的穆沐也被拽了个趔趄，然后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肖羽？” 旁边几个室友瞬间沸腾了：“你怎么认识那么多帅哥的？” “因为好看的人和好看的人一起玩。”说完，她看着女孩子们愤怒的表情，她连忙摆摆手解释道，“我说的是那个男孩儿，他是林嘉的朋友。” 肖羽在b大闲逛了两天，完全没有想要回去上课的意思，穆沐其实也很好奇肖羽到底是干什么来了，但无论怎样，自己和他还没有熟悉到无话不说的地步，还是不要多嘴的好。 而她们这边的动静也被肖羽看在了眼里，肖羽正儿八经地说道：“我正打算去艺术学院那边找林嘉。” 看见她们几个，肖羽也停下脚步跟她们打招呼。 穆沐想起肖羽说的“我不愿意上就不上”话，没有问他为什么没回学校，但身边的夏一月却忍不住，张口便问道：“你怎么不在自己学校？” 这两个人曾是同一所高中的学长和学妹，那时在一个楼层的对面班级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再加上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纠葛，怎么也不是客客气气相处的关系。 肖羽这个人的脾气，向来是对别人爱搭不理的，唯独不会无视夏一月说的话，抬头看她一眼，慢悠悠地回答道：“不想念了。” 又是这种态度。 夏一月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她也是个急脾气的人，要不是念着舍友都在在这儿，非要和他较个真不可。 但这一次，无论谁都没想到，肖羽又漫不经心地说道：“我退学了。” 仿若平地一声雷，炸得人脑袋都跟着疼。 别说是夏一月了，就连穆沐这个“外人”都跟着瞪大了眼睛，惊讶肖羽怎么能将这话说得如此云淡风轻。 虽然她早就听林嘉说，肖羽不想念现在这个专业，可怎么就能偏激到不喜欢就退学的地步？难怪他可以闲到不回学校上课。 夏一月震惊过后，被堵在心头的复杂情绪噎得她几乎说不出话来，当肖羽满不在乎地望过来时，更是涌起一股莫名的心酸来，于是一言不发地扭头就走。 穆沐不知道他们之间曾经发生过什么，这时，室友们都去追情绪不稳的夏一月了，还没等她迈出脚步，就听肖羽说道：“你想好了吗？” 她转过身，脸上却没有多少不安与犹豫。 肖羽愣了一会儿，随即微笑着说道：“看来是想好了。” “你是怎么下定决心的？”既然他先问，她也就此说出了自己心中的困惑。 “因为人不能一直退而求其次。”肖羽简短地说完了心中所想，然后顿了顿，告诉她，“这话不是我说的，是林嘉让我转告你的。” 肖羽的退学早在林嘉的预料之中，因为肖羽与林嘉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肖羽既没有顾忌又有常人没有的决绝，所以在这随心所欲的年纪里，可以做着肆意的事情。 都说同类相吸，可是林嘉清楚，自己与肖羽完全不同的家庭背景，是永远都无法与之走上相同的道路的。所有的事情，不是一句简单的勇气就可以逾越。 但是穆沐不同。 她走得路，是一条光明又无须顾虑其他的路。更不需要用“决绝”来铺路，也不需要百般为难。 任谁都觉得这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穆沐却不敢去想，林嘉在帮着她做出选择之前，内心经历了怎样地挣扎。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当她见到那个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等她的林嘉时，说出的第一句话便是这个疑问。 隐瞒了这么几天，林嘉这次选择了说实话：“过年的时候，在你家我就猜到了。” 穆沐爸妈的古怪，在穆沐眼里是不值一提的小事，但他却记在了心上，而且也过于聪明了一些，仅仅靠着那些只言片语就猜到了事情的真相。 这几天穆沐的反常，只是肯定了他心中地猜想罢了。 “又不是什么不好的事，怎么这副表情？”见穆沐脸色变了又变，林嘉还是忍不住走过去拉住了她的手，“虽然b大已经是很好的学校了，可是，你也说过，去体验不同的文化，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那还是两个人，在那场关于大学生该不该出国留学的模拟辩论后说起的事情，而那时的两个人在谈起这个话题时，语气里只有对未来的希冀。 当真是不知愁。 “可是……”她像是被更住了一般，许久才说出心中的那句话，“太远了……” 九千多公里的距离，横跨了两个国家的天空，真的是太远了。 说什么心在一起就能战胜距离，都是世人编造出来的童话。她虽然相信自己的心意，却不相信这天南海北的距离不会改变什么。 这个想法太过成熟了，未出口时甚至就先伤了她自己的心。 林嘉也有些惊讶，脑中不由得浮现出女朋友在辩论赛上冷静又理智的模样，忍不住说道：“穆沐大大，你怎么能这么理智？” 这满是真诚而又俏皮的话，瞬间打破了有些凝重的气氛。 穆沐撇了撇嘴，最后还是破涕一笑，说道：“如果理智能解决问题就好了。” 他们彼此心里都清楚，即便心态再乐观，可实际问题还是摆在了眼前。如今唯一值得欣慰的，似乎只有两个人并未对此产生摩擦或矛盾。 而让穆沐最为难的一件事，已经在林嘉这里轻而易举地解决了。他没有把怎样向他开口的难题留给她，反倒选择自己来打破这场僵局。 这并不容易，可是他还是选择自己来做。而且，很快用另一件事冲淡了穆沐的愁绪。 “需要我对你选学校这件事给些建议吗？”他拉着她到电脑旁边，展示了自己研究了几日的成果。 并不是两个人对分别这件事的承受能力有多强，才足以让他们尽快考虑起选择学校的事情，而是以林嘉的经验来看，下半年是穆沐大二时转学最好的时机，在申请院校时也会更方便一些。 两个人面临的问题促使他们不得不理智又现实起来。 虽然，就连穆沐自己都不知道，林嘉是不是在用这种方式来回避即将分别的痛苦。 在她仍显得有些迟疑的目光注视下，已经用了足够长的时间做好了心理准备的林嘉帮她将那句话问出了口：“你是想问，如果以后真的因此分手了，该怎么办吗？” 她心中一动，没有说话。 他却笑着说道：“我希望不会有那一天。但是，无论结果如何，你值得更好的未来。” 事情来得突然，让这对刚刚陷入热恋的情侣，轻易分手是不可能的。他们仍像那许许多多的同龄人一样，对爱情抱有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的美好幻想。 但他们又是与同龄人，多么不同的一对。 在听说穆沐可能会移民的事情后，夏一月第一反应是这段恋情该怎么办。当她得知林嘉正忙着帮穆沐选学校后，她脱口而出：“他疯了吧？你们真是天生一对。” 怎么会有人如此理智地去面对可能会导致分手的一件事？她真的有些弄不懂这对奇怪又无比契合的情侣。 穆沐也知道有些话说给恋人之外的人听，实在是有些矫情，便也默然一笑，没有回答。 只有她自己心里明白，“希望你成为更好更耀眼的人，希望你拥有更光明的未来”并不是一句虚言。 在她人生的转折点上，是她的心上人在岔路口，坚定地为她指了一条并不明朗却充满了可能性的路。 而她并不否认自己心中的天平倾向了哪一边，即便是心有不舍，也遵从了自己内心真正的意愿，选择了充满了未知和希望的道路。 在穆沐忙着准备考试和申请学校时，她始终没有忘记，自己还有另一个愿望没有达成。 自三月份开始，便是“全国英语辩论赛”的复赛了，她知道自己必须代表学校脱颖而出，不仅是为了自己的愿望，学校的荣誉，也有一股莫名的虚荣心在作祟。 “我希望再有小学妹爱慕你的时候，别人提起我时都会说，那可是‘全国英语辩论赛’的冠军，别惹她男朋友。”她绘声绘色地描述着这样的场景，甚至已经开始调侃着说自己出国后的生活了。 林嘉被她逗得一乐，再一次确认了两个人没有忘带东西，然后拉着她去校门口和英文系的廖言汇合。 穆沐能和廖言做搭档，是廖言在她入学时偶然看过她的英语演讲，主动邀请她组队的。事实上，穆沐也没有辜负他的期望。但对于廖言来说，选择这个搭档，也不是完全没有后悔的时候。 “你们能不能善待小动物？”见他们两个人手拉着手走过来，廖言几乎要捂着眼睛喊疼了，“单身狗也要尊严的。” 他终于明白，学生会为什么只派了林嘉一个人陪他们去参加华北地区的复赛。不是因为学校节俭，而是谁也不愿意当这个电灯泡啊！ 在廖言的强烈抗议下，两个人好好地走了一段路，到达比赛场地附近的酒店时，每个人开了一个房间，可林嘉和穆沐还是一同进入了一个房间。 “别乱想。”穆沐进门前，不忘拉着门朝着廖言说了一声。 廖言推了推眼镜，知道他们不过是想多相处一会儿，可心中的悲愤还是让他不由得说道：“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而此时，肆意伤害了他的那两个人，已经坐在房间里查阅起了澳洲学校的资料。从穆沐的爸妈确定好这件事再到最晚出发的期限，留给他们准备的时间并不多，只能抓住所有的空隙时间同时着手准备这两件事。 生活忙碌而充实，让两个人没有时间再去多想，已经成为既定事实的分别。但在闲暇之余，对恋人的不舍，还是会如潮水般淹没这颗分外敏感的心。 “暑假或是寒假，空闲时你会去看我吗？”不到分离的时刻，穆沐都不知道自己竟然是这样一个喜欢撒娇的人，开始有些黏人了。 而近些天来她问这个问题已有三四次了。 林嘉始终没有正面回答，直到她再次提起，才定睛看向她：“你还记得我说过的那句话吗，如果有机会……” “如果有机会，你想和我一起出国留学。”她笑了笑，“我一直记着呢，所以从前还对这件事很期待。” 可是……最让人无奈的就是，凡事都会有一个“可是”。 “可是，我最近好像做不到。”他的表情里既有无奈又带着一丝忧虑。 穆沐一直是个敏感的人，从他脸上的神情和那只言片语，判断出这并不是一件可以轻易说出口的事情。 他或许不是没有能力留学，而是连出国都是一件有些为难的事情…… “那我回来看你。”她不露声色地转移了话题，露出了一个足够甜美的笑容。 他看着她的脸庞，心中涌起的不知是暖意还是不舍。他郑重地点了点头，语气里是自己都有些意外地期盼：“我真的会期待的。” 天大的难题莫过于此，再没有什么可值得畏惧担心的。 第二天一早，林嘉准备敲响女朋友房间的房门时，却见穆沐一身休闲装正好从外面走了回来。 “这次是真的有点儿紧张了。”试图用晨跑让自己平静下来的她挠了挠头说道。 全国很多著名高校的辩论赛选手都集中在b市，华北地区的复赛堪称龙争虎斗。可是出身b大的他们在整个华北地区也能称得上是佼佼者，信心还是有的。 “就缺一点儿动力。”她对着他眨眨眼，期待他能给自己一点儿意外之喜。 林嘉想了想，回答道：“不如等到全国决赛？” 这算不算一种变相地激励呢？穆沐觉得应该算的。否则她也不会对一个复赛就如此拼尽全力，她在赛场上的气势与言辞之犀利深深撼动着她的搭档廖言。 “你是和学长吵架了吗？怎么这么有杀伤力？”刚走下演讲台，身为电灯泡的廖言就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这对情侣的脸色，可怎么看穆沐脸上都是带着笑的。 “这明明是爱情的力量。”女孩儿回他一个“单身狗什么都不懂”的眼神，扭头就扑进了男朋友的怀里。 这样来势汹汹的气势显然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偏爱这种台风与论点的评委给出了至关重要的评分。 华北赛区复赛的冠军终属b大，他们顺利地进入了全国总决赛。 全国总决赛终于来了。 比赛开始前的准备时间，其他高校的学生都还在紧张地翻看资料，唯独廖言和穆沐这对组合显得格外轻松又另类。 廖言是身经百战早已将压力变为动力的人，而穆沐则是对惊喜地期待超过了对比赛的紧张。直到林嘉两手空空地出现在她面前，她虽然没有太多的失望，却也有些好奇他说的“意料之外”到底是什么。 “难道是你搞定了评委让我成为内定冠军？”她故作惊讶地问道。 林嘉没有笑，脸色比她这个即将上台比赛的人还要凝重几分。 “我……我还没走呢。”她低声喃喃着，已经开始往不好的方面想。 而就在这时，林嘉忽然拉起她的手，紧接着，一个还带着他体温的小物件就落在了她的掌心里。 “从你问我愿不愿意做你男朋友开始，我就一直在想如何扳回这一局，因为那本该是由我说出口的事情。”尽管是在嘈杂的候场区，他的声音却无比清晰地传入了她的耳朵里，“所以，即使会显得过于急切，我也想趁着你还在我身边，做一件我最想做的事情。那是比起和你在一起，我更想达成的愿望。” 静静躺在穆沐手中的是一枚戒指。 婚戒的样式。 似乎无须任何语言，她也能明白他心中所想。静静地看了看那枚戒指，她忽然明白，他不会将那句话在这时问出口了。 他们两个人都以为，总有一天可以拥有的婚姻，在此时此刻，反倒成为她更加不舍的理由。 他没有选择在这个时候问出那句话以求一个答案，而是只用了这代表婚姻的信物表明了自己的心意。 此时，主持人在台上开始通知选手们准备入场。穆沐将凝聚了所有深情的戒指紧紧攥在手中，噙着泪水的双眼不敢与林嘉对视，正要转身向台上走去，却听到从林嘉口中说出极轻极轻的三个字。 “我爱你。” 看过这一届“全国英语辩论赛”总决赛的b大学子都不得不承认，他们学校的选手穆沐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的实力，任谁也不得不叫上一声好。 正因如此，大家都将最后的遗憾落败称之为“虽败犹荣”。 就连穆沐自己都不得不承认，之前的自己还是眼界太浅，没想到强中自有强中手。 在全国高校，尚有如此多的高手，那全世界呢？ 走出赛场的时候，她虽没能拿到冠军的奖杯，却一点儿也不觉得难过，因为这场比赛让她见到了更广阔的天地和更向往的一切。 而支撑着她走向那更美好未来的，是那仅用三个字就为她披上无坚不摧战甲的林嘉。 在小说里、在影视作品里，甚至在现实中，她听到这三个字的次数多得数也数不清，仿佛说起它就像是吃饭睡觉一样简单。可在听到她的恋人说出这三个字时，让她瞬间觉得自己拥有了这天地间的一切，甚至有了战胜随之而来分别的勇气。 对于林嘉来说，他所求的从来都不是对未来的承诺，无论将来怎样，最重要的，永远都是此刻在彼此心中的分量。 慢慢地，穆沐对未来不再执着。哪怕今后的一切都不尽人意，但现在的美好却是真实地可以把握的。 准备各种考试之余，他们像很多热恋中的情侣一样，把所有期待和恋人一起做的事情都做了个遍。穆沐在知道自己即将离开故土之前，从未想过这般懒散的自己，也能坚持从祖国的东边跑到西边的大草原。 大漠落日，草原无际，江南烟雨，在短短的这一段时间里，他们将这些原本要慢慢去体会的地方看了个遍。他们用了所有能挤出来的时间，在祖国的这片大好河山留下了他们的身影。 兜兜转转回到学校，穆沐的皮肤黑了几个色度，简直不能出去见人了。回学校不久，林嘉就为她带来了周笛要来学校的消息。 “408”的几个女孩儿都是周笛的歌迷，穆沐当然也不例外。但于她来说，这次周笛来校更重要的，是关乎着林嘉的未来。 “你想带他去你的公司发展？” 被男朋友邀请，来到张主任办公室的穆沐，还未进办公室就听到了里面的谈话。 紧接着，周笛平静地回答道：“老师，说实话，我这辈子都会以我毕业于b大为荣。可是现在时代不一样了，林嘉所学的这个专业，并不是专业的表演专业，他如果想继续在这个爱好下发展，像我一样，有个好前辈带他入行，是最轻松最好的办法。” “可他还没决定干这一行呢！” “所以才要您劝劝他，尽早做决定啊。” 两个人的意见似乎产生了分歧，办公室里渐渐安静下来，谁也没再说话。 就在这时，穆沐被刚刚走过来的林嘉拍了一下肩膀，他在她差点儿叫出声的时候对她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拉着她去了旁边没人的教室里。 “是不是听到他们在为我的事情争论？”他虽然没有听到那些对话，却猜得准确无误。 穆沐点了点头，鼓起勇气问了自己一直想问的问题：“你下定决心了吗？” 他的笑似乎有些无奈，又隐隐透着一股子她看不懂的决绝，说道：“世事难料。” “也对，说不定我哪天就在电视上看到你了呢。”穆沐很快接了一句，比他对这件事还要自信。 “那我可要努力不让你失望了。”他知道自己的无可奈何在很多人眼里其实算不得什么，可是在他尚有迟疑的时候，还是很庆幸，有一个无论他做什么决定都支持他的女孩儿在身边。 “不过偶像组合还是太委屈你的实力了。”在他感慨的时候，穆沐又突然说道，“你都可以做偶像的老师了。” 作为一个资深的追星女孩儿，这真是一个很高的评价。 林嘉仔细想了想，还是想不出那样的未来。当老师？他还真是没有这个信心啊，“自己唱好不难，指导别人唱好才难。” 如果遇到不听话的学生，就更难了。 无奈穆沐却是满脸期待：“想想就有趣。” 未来的事，谁又能说得准呢？可对于他们来说，分别已经到了眼前。 正式提交了申请后，两个人迎来了毕业季。不知是谁的主意，在这一届大四生毕业的时候，b大策划了一个足够让人震撼的灯光秀。 当夜色降临，几乎全校的学生都聚集在了教学大楼下，仰头望向要完成这次表演的两栋教学楼。而在一声声欢呼声中，不断闪烁起的灯光默契地为毕业生送上了最后的祝福。 那一句句真诚的话语，永远地刻在了每一个b大学子的脑海里。无论今后身处何地，无论今后从事着怎样的职业，过着怎样的人生，也不会忘记母校对自己最殷切地期盼和祝福。 最后两栋教学楼的灯光汇聚成了最后四个大字“未来可期”，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句：“一路顺风。”祝福的话语便从四面八方响了起来。 穆沐听到附近有学生笑着喊了一声：“再见。” 再见，在遥远的未来再相见。 2013年4月，穆沐在林嘉忙着准备毕业的时候，踏上了前往异国的路途。 碍于爸妈都在场，两个人并没有像其他情侣那样很有仪式感的哭着吻别。不过是极轻的一个拥抱，还有那句不愿开口的再见。 那时的穆沐还天真地以为，再见是很快就会再次相见的意思。 身处故事中的每个人，谁又能想到，这一声再见，竟然跨越了足足五年的时光。 五年后的穆沐再次回到故土，她从未想过自己在观看秦沅比赛的现场，会再次见到那张熟悉的脸。 五年了，秦沅二十岁了，已长成翩翩少年。 她的目光在舞台上那个足够耀眼的年轻人身上停留了片刻，然后久久地落在了坐在自己面前的那个背影上。 录制整场节目，他都没有回头，她甚至快要怀疑这一切是不是一场幻觉，直到观众先行退场，浩荡的队伍里，她开始频繁听到那个人的名字。 “林嘉也太帅了吧。” “是啊，是啊，我觉得整场就数他最帅了，他自己怎么不做偶像出道啊？那些小鲜肉哪个比得了他？” 而她的身侧，一个大学生模样的女孩儿正在兴奋地给朋友打着电话：“喂！你知道吗，我见到林嘉了！巨帅！真的太帅了，当年的b大校草真是名不虚传啊。” 她们每个人的语气，都活像是当年看完stone演唱会的她。 穆沐忽然有了一种时空错乱的茫然，在片刻的愣神后，险些踩到了一个女孩儿的脚，慌忙地说道：“对不起。” 这声道歉将她拉回了现实中，她手忙脚乱地拿出了手机，飞快地搜索起“林嘉”这个名字。 在海外五年，几乎从未关心过国内娱乐新闻的她，做梦都没想过要用搜索引擎去搜自己曾经男朋友的名字。而这一次的搜索，虽然跳出了一个足以让人了解对方履历的百科，但那少之又少的新闻稿说明并不是她的消息来源过于闭塞，而是对方真的是太过于低调。 就连某度百科的资料，也是仅用两分钟就能够看完。 那些基本信息，是她闭着眼睛都比百科要清楚的东西，而最重要的履历那一栏，只说了林嘉在硕士研究生毕业后，才加入了周笛创立的公司。自签约出道以来，奉行着能不露面就不露面，能给别人写歌，自己绝对不唱的原则，直到近两年才渐渐好转。故此，现在只要他亲自上阵，便会吸粉无数，或许这就是神秘偶像的魅力。 “……你都可以做偶像的老师了。” 回想起自己在大学时曾开玩笑说过的话，真是恍若隔世。 手里紧紧攥着的手机还停留在百科页面，握着手机的人站在寒风中却久久回不了神。 似乎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收到秦沅发来的信息后，穆沐才招手叫了一辆出租车，报上了自己所住酒店的名字。 即便是在s市，那也算得上数一数二的酒店了，当年还在上大一时看完演唱会为了省钱所住的小酒店与其不可相提并论。下车走进大厅，她仍然没有打开微信界面去看秦沅给她发送的那条信息，却听到几个不远千里结伴来此看节目的女孩儿仍在热烈地讨论着这次的比赛。 她们为了自己喜欢的偶像，跋山涉水赶来陌生的城市看一场短短的比赛。即便是在五年前，信奉佛系追星的穆沐也没有这样的毅力。 几个人一起上了电梯，女孩子们还处于兴奋的情绪里，不停地谈论着自己喜欢的选手。穆沐不出意料地从她们的谈论中听到了秦沅的名字，还有一些连她都觉得难免夸张的赞誉之词。 “简直是颜值的巅峰啊，将来组成偶像团体，肯定有他一个。” “不选他才奇怪吧，一个组合总要有颜值担当，你们知道秦沅当初怎么进的公司吗？他可是他们公司选拔艺人时的外貌组第一名啊。” “可我还是觉得他的五官不如林嘉看着舒服，看着太稚气了，林嘉那才是男神的长相。” “废话，b大男神你以为是他自己取得称号吗？” “听说他上大学的时候有女朋友啊，不知道怎样的女孩儿才能配得上这种人。” “好像也不是什么一般女孩儿吧，听谁说过来着，一会儿回去搜搜。” 伴随着“叮”的一声电梯响，几个女孩儿的谈话才停了下来。穆沐装作若无其事，才控制住了想要追着她们出去继续听的冲动。 电梯继续往上，将她带到了自己所住的楼层。进到房间后，她才再次划亮了手机屏幕，然后打开未读的那条信息。 “你上b大时交的那个男朋友叫什么来着？” 秦沅问了一个非常应景却又有点儿奇怪的问题。 拿着手机的穆沐犹豫了半晌，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按理说，秦沅已经进入这个比赛很久了，在此之前，他一定与林嘉有过很多接触，却在这时才问起林嘉。 难道，是因为今天她的出现？ 不自觉地晃了晃脑袋，她先将最“理想”的可能性排除。开场前林嘉问出那句话时，秦沅还远在后台，不可能听得到。非要说秦沅察觉到了什么，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公演之后，林嘉主动找上了他。 他……他会因为她出现在秦沅的家属席，去找秦沅问这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吗？就算是不了解这个节目的人也明白，他们两个人如今是老师和学生的关系，比赛期间最应该保持的就是礼貌和不远不近的距离感。 那不是理智又顾全大局的他会做的事情，也不是在久别重逢之后，他还会做出的选择。 如果不是今天简短的对话，穆沐甚至快要不记得自己已经有多久，没再开口说出林嘉这个名字。 五年的时光，她早已失去了他所有的联络方式。 社交软件越来越多，手机更新换代越来越勤。如今的她在各大社交平台上有着影响力相当不错的社交账号，换到最先进型号的手机却渐渐弄丢了许多故人旧事。 哪怕是她曾经坚信不会改变的一切。 回想起在公演现场看到的那个背影，五年前，穆沐绝对想不到自己竟然会有对这个人如此陌生的一天。他还是那副熟悉的模样，可因为岁月平添了许多她看不懂的痕迹。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咫尺之遥，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身份，只能先一步退场的她甚至来不及说一句颇为矫情的“好久不见”，更遑论去要一个能够联系他的方式。 是哪本书上说过来着：有些人一旦走散，就是渐行渐远，再无交集。 这或许真的是一句真理。但她还是默默想着，如果下次再看到这本书，一定要买一本把这页撕下来“泄愤”。 如果真理太过现实残忍，谁又愿意去听呢？ “叮”的一声，手机屏幕上再次弹出了一条信息，是回国后才下载的视频软件弹出了一条推送：肖羽、纪南戏里互虐戏外发糖，颜值组cp相爱相杀？ 2018年的10月，一切已是天翻地覆。 这一夜注定不眠，穆沐坐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搜索着一切与林嘉有关的信息，哪怕是其他的明星在采访中有提及到他的，她都会将那个采访完整地看一遍。 可之前的他还是太过低调，如果不是因为最近的频繁露面，可能只会永远存在于传闻之中，成为一个谜一样的人物。 与之相反的是肖羽。 穆沐知道自己出国的那年，肖羽就重新考入了电影学院，同年被著名导演看中，从此踏上了璀璨星途，但是他到底火到了什么程度，回国后，她就深刻体会到了。 纪南、肖羽……穆沐从未想过自己熟悉的两个名字竟会并列登上热搜，被一些与她年纪相仿甚至更小一些的女孩儿疯狂地追捧着。微博上，广告牌上，甚至是一些品牌的门店牌匾上，他们的身影随处可见。 五年的时光，在漫长的人生里不过是弹指一瞬间，转眼回看，却已是沧海桑田。 寂静的深夜，除了几条微博消息外，再无其他信息，穆沐躺在床上心乱如麻，却抵不过连日劳顿，终于在百般复杂的愁绪中沉沉睡去。 翌日中午，连连震动的手机终于唤醒她的一丝意识。 拿起一看，未接来电足有十几个，除了书的出版编辑外，剩下的都属于一个陌生的号码。 想了想，她先回拨了编辑的电话：“喂？萌姐，我回国了，目前在s市，打算在这儿待几天再去b市，到时候见面再详聊。” 说完，在出版社编辑的嘱咐下，先订了几日后去b市的机票，又回到主界面看了看未接电话。 手机显示，这是属于s市的号段，而她在这里认识的人不多，知道她回国的更是寥寥无几，想不出到底会是谁，会在半夜给这个号码上演一出电话轰炸。回拨过去后，则是冰冷的电话语音：“您所拨打的电话正忙……”。 心底生出一股莫名的预感，她退出了通话页面，打开了有着十几条未读信息的微信。在通讯录——新的朋友那一栏里，静静地躺着一个好友申请。 那是一个很奇怪的账号，好像与谁赌气似的，昵称和头像都改成了“学长”两个字，申请备注里写着有些气急败坏的一句话：他是你家属，我是你学长。 穆沐的脑袋“嗡”的一声响，好像埋了很久的一道雷忽然炸开，整个世界就此天旋地转。 她终于确定了这个未知的电话号码属于谁。 就在她还在伤感自己与其终是走失的时候，他不知从何处得到了她最新的联系方式，毫不犹豫地拨打了这个未知电话号码，试图重新连起断了五年的情丝。 这个举动在瞬间就驱散了五年空白时光带来的陌生感，她怔怔地看着那个电话号码，仿佛能透过这一串的数字看到那张熟悉而又变得有些陌生的面孔。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好像一切从未改变。 点下通过好友申请的按键时，穆沐的手几乎是颤抖的。而在两个人的聊天页面里，只有那短短的一句验证消息，还有系统提示“你已添加了学长，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这个为了赌气而改的昵称和头像，实在是让人忍俊不禁，但一向乐观的穆沐却第一次失去了想笑的冲动，只是呆呆地盯着那空荡荡的对话框，不知自己到底该不该先打出那句俗气的“好久不见”。直到手机轻轻一震，微信主界面弹出了另一个人发来的信息。 一月：“是不是已经到s市了，为了庆祝无业游民回国谋生，晚上我请客。” 附上的是一家叫“18号”的西餐厅地址，看简介，餐厅的卖点竟然是红酒，自然价格不菲。 穆沐勉强找回了有些混乱的思绪，回她：“骄奢淫逸要不得。” 一月：“没事，傍大款了。” 一月发来的这条信息，穆沐都懒得回她。在夏一月强调一定要去之后，穆沐才保证说自己不是那种连吃饭都不积极的人。 跟一月刚聊完，再点开那个静悄悄的对话框，她看到的还是一片空白。对方甚至连昵称和头像都没改回去，想必是正在忙着。 这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就好像曾经的她一样，也会因为初到异国而被文化差异、水土不服甚至是学业的落后所“拖累”，忙得找不着北。 在那些忙碌的日子里，她与以前的世界好像脱离了关系，整日囿于自己的小天地。不久后，才发现自己要面临的难题远比自己所想象的，更加艰难。可是新的生活给她带来的，还有更深远的见识和文化差异的冲击，让她虽然心知前路充满艰难险阻，却还得毫不畏惧地向前。 直到可以轻松地停下脚步，环顾四周时，才发现这一路走来，太多的人与事，都已经不再是往日的模样。 她明白，这些理由都不能被当作为借口。 再合情合理的百般为难，其实也是源于自己的不坚定。 回想这五年的点点滴滴，穆沐试图找出一个关键的时间点来解释现在的一切，可是无论怎样去想，都想不出事情是从何时开始改变的。 她有些难过却又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已经忘了最后一次联系林嘉时说过的话。 他们甚至没有一个像样的告别。 正应了那句话，真正想要离开的人是不会说“再见”的。 这难免会导致很多人在谈起他俩时，最想知道的是：他们分手了吗？ 当穆沐赶到18号餐厅后，在靠窗的位置见到了分别五年的好友，而夏一月不和她拥抱，不拉着她叙旧，张口就问道：“你和林嘉有没有分手？ 久别重逢，夏一月说的竟然是这个。 穆沐有些尴尬地张开双臂，在回答之前，先看了一眼夏一月。比起五年前风风火火的性格，如今的夏一月沉稳了些许，但容貌气质瞧着却比五年前更出众，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年轻女孩儿干练的活力，哪怕工作劳累，可是眼底却没有半点儿疲倦之色。 “到底是换了个什么工作，每天都这么高兴？”穆沐有些困惑地问道，先坐到了桌边，好奇地打量着她。 夏一月在大学毕业后顺利找到了一个稳定的工作，可是干着干着却总是觉得不如意，再加上与男朋友因为结婚的事情争吵而分手，颓废了好一阵子。直到前两年，不知因为什么事而突然振奋了起来，换了一个神神秘秘的新工作，整个人也铆足了一股劲儿，好像要干出一番大事业。 穆沐知道换一个新的工作环境，人的精神面貌也会随之改变，可看着夏一月这副模样，倒不像是因为工作愉快而容光焕发，更像是陷入热恋中的少女。 “你是不是有新的男朋友了？”她瞪大了眼睛看着夏一月，希望从好友的身上找出什么蛛丝马迹。 夏一月却反盯住了她，严肃地说道：“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两个人都不甘示弱地注视着彼此，最后还是穆沐先认了输，轻轻叹了一声，说道：“应该是……分了吧。” “分了？什么叫应该是？”夏一月像是听到了什么惊天秘闻一般，说完，有些纳闷儿地自言自语道，“可是他说没有啊……” “谁？”穆沐警觉地抬起头，以为自己会听到那个熟悉的名字。 “肖羽。”夏一月回答道。 话音刚落，她扭过头去，冲着一个正向这边走来的身影招了招手：“他正好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