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初见

    回到家，已经是夜深人静了。照例往软绵绵的沙发上一瘫，将抱枕揽在怀里，这种柔软触感是能够治愈她的温暖。今天她恰好需要一点温暖。

    落地窗外头是一条笔直的街道，路灯在夜色里将这条街点亮成灯带，其间有点点车灯闪烁。街上车辆来来回回，它们朝着各自的方向奔忙，似乎每个握着方向盘的人心里都有想要奔赴的地方。

    夜色有点凉，但有念想的人，都是温热的。这是属于冰冷钢筋混凝土堆砌而成的城市的独特温度。

    当初看上这间公寓，就是因为喜欢临街的夜景。为了这点喜好，她也rou疼了好一阵子。果然，喜欢都是有代价的。

    这间小公寓还是在离婚前买的，不过她前夫应该不知道。

    感情不浓时，觉得像他们这种露水情缘，他又家大业大的，大概也瞧不上她这点儿小资产。自觉情浓时，还没说出口，又成了陌路。

    两人离婚时，没有经济牵扯，手续办得很顺利，倒是离婚后她的账户里莫名多了一笔钱，汇款人那一行，他的名字赫然在列。大概是可怜她只是个大学都还没毕业的可怜大学生吧。

    她没有退回去，但也从未动用过那笔钱。如果还有什么东西能作为这段短暂婚姻的佐证，大概就是这笔汇款了吧。

    算起来，离婚也有两年了，她的离婚证放在哪儿来着？余漫仔细想了想，好像真的想不起来了。恍惚间，就连白天见过他这件事，也变得不确定起来。

    她猛地一翻身，从沙发上挣扎起来，打开放在小桌子上的电脑，有些生疏得找到那个网址，迅速浏览了下最新的帖子。

    “敢问今天有见到大神的幸运儿吗？真的看到了吗？！！”

    “看到了看到了！我去，也太帅了！真的，那张脸，直接进娱乐圈也不是不可以。”

    “不愧是路老大，退役了也照样风靡全场！”

    “啧啧，本来可以靠脸，偏要靠实力。他都多久没露面了喂。”

    “有两三年了吧，自从上次夺冠宣布退役，就再没出现过。今天可太值了！”

    “跟一女孩儿来的，不会是他女朋友吧？”

    “呜呜呜，路神又有女朋友了吗？”

    ……

    这一堆消息看下来，她又能确定了：真的是他，不是她的幻觉。

    似乎不管大家什么时候见到他，来来回回都是这几句。从前是，现在也是。这个网站她很久没登了，好多版主她都不认识了。但旧人去，新人来，这里一直都有人热烈得讨论他。这种感觉对当事人来讲，应该还蛮神奇的。

    三年前，第一次知道他的名字是在网吧。那天吴梓旗正在和人开黑，她等得百无聊赖，随意点开了一个保存在桌面上的视频，大概是上一个上机的人忘记删掉的。

    那是一场游戏比赛的录屏，看游戏画面，似乎和吴梓旗玩儿的是同一款。视频一开始就直接进入了游戏比赛界面，他的名字，和他的镜头，都一晃而过，但她却记住了。转头万分惊喜得揭开吴梓旗的耳机，凑到她耳朵边说，“你看他的名字和我的多配！”

    吴梓旗正在看游戏回放，她刚又死了一次，余光瞥了一眼余漫的屏幕，嗤之以鼻，“我觉得他人还跟我很配呢，你看他答应吗？”

    余漫懒得理她，再次盯着选手座位席上的那三个字：路其修。

    她叫余漫。

    路漫漫其修远兮。确实是很配嘛。

    本来是个一闪而过的名字，却因着她脑补的一句诗，有了点特别的意思。

    闲来无事，在搜索引擎上输入这三个字，出乎意料得得到了一堆新闻。原来他很有名。他在一个很厉害的战队，还是队长。个人简介旁贴了一张被举起的奖杯挡住了半张脸的照片，只留了一半棱角分明、又不苟言笑的下颚线。

    可能是奖杯太过耀眼，也可能是他的眼神太过坚定。总之，一周以后，她经历了些周折，终于潜入了路其修的粉丝群。

    三年前的电竞圈还没有如今这么火热，加入一个明星选手的粉丝群也不是件太难的事。凭借一腔热忱，以及出图快速有品质，很快，余漫混成了粉丝群里的中坚人物，奔走在制作物料的第一线，也有了他所有的公开行程。

    那段日子，除了上课和练习画画，余漫的时间都花在了追行程上。

    在连续三次邀约被拒后，吴梓旗终于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我说，你知道他是谁吗，就一天到晚跟在他屁股后面。”

    作为路其修粉丝群的骨干成员，这个问题，对余漫来说，简直信手拈来，“路其修，O.A战队队长，擅长进攻和寻找机会。16岁被O.A教练看中，进入职业圈，并在当年拿到了最佳新人的称号。今年23岁，手握5座全能明星奖，更是带领O.A拿了3座联盟冠军奖杯，在联盟能与他一争的，也就U.C的Feng了。为人低调，除了赛事和联盟活动，从来不抛头露面。但他长得很帅的事，大家都知道。”

    ……吴梓旗有点无语，竟然比她这个网瘾中毒少女知道得还多，但为着尽到好友的本分，还是以过来人的身份，现身说法，“当年我年少无知，对着老路那张脸也花痴过。现阶段，你处于上头期，过分投入是正常的。再过两个月就好了，姐是过来人，都懂。”

    余漫翻白眼，“你就比我大一个月，在谁面前充大个儿呢？”

    吴梓旗掂起脚，用高了一个头的身高压制道，“你说我在谁面前充大个儿呢？小鬼？”

    ……幼稚。

    下午在城里有场活动，传言路其修今天会来站台。但被吴梓旗拉着瞎扯了会儿话，等她从远在郊区的学校赶过去时，将将赶上活动结束。看着三三两两散去的人群，余漫有一点儿失落。

    他很少露面的，即使追着日程跑，几个月下来，也才远远见过两回，隔着重重人群拍出来的照片，她连他的正脸都没看全乎。

    想着来都来了，余漫干脆找了个僻静的地儿坐下来，掏出手机，打开粉丝群，刷刷几条消息，吆喝着让姐妹们多发点一手路透。

    每一张图都得放大缩小得看个好几遍，然后再小心翼翼点击收藏。一边存图，一边忍不住感叹，这个人的脸，简直是造物的恩宠。虽然她已经临摹过很多次了，但线稿似乎还没有画出他神色间的给人的感觉来。这一回有几张照片的构图格外好，回去一定要好好精雕细琢一番。

    那时候还是冬天，她坐在外头吹了几个小时的冷风，回到学校的当晚就感冒了。窝在被子里打着喷嚏、头脑发昏的时候，把手机里的那些照片翻出来来来回回看，竟然觉得连感冒的症状都轻了些。

    吴梓旗每天给她送饭，看她时不时掏出手机来，脸上还带着诡异的微笑，整个人被吓得不轻，“漫啊，咱们有病就看医生，不要整天看手机，那玩意儿治不好病。”

    余漫脸上笑意融融，眨巴着眼睛，“旗旗。”

    吴梓旗抖了抖，有些防备得往后退了两步，“干，干嘛？”只要余漫露出这种有求于人的讨好笑容，她就犯怵。

    “最近有没有什么竞赛呀比赛呀之类的？特别是奖金很多的那种。”

    “哟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余大小姐主动请活儿？”这人能躺绝不会坐，能坐绝不会站，每次让她参个赛都得说破嘴皮，这回是怎么了？

    “我觉得，”余漫划动着手机里存的视频、照片，“我需要换个手机了。”

    “哈？”从前她嘲讽过多少次这个小破手机，余漫怎么说来着？说做人要从一而终，不能始乱终弃，小破手机跟了她，就是一辈子，少一天都不作数的那种。

    “换手机，手机内存太小了，不够用。”还有好多图和视频，她都要存起来。说着还冲吴梓旗又晃了晃手机。

    吴梓旗的脑袋跟着她摇晃的幅度摇摆，仔细看了三个来回，终于勉强看清了屏幕上的人，眼睛睁得老大，“你还在追老路哦！”

    “那是，我可不会只有三分钟热度。”

    吴梓旗看着她眼中的光彩，摸摸她的脑袋，眼神中充满了慈爱，“吾家有女初长成，漫啊，你这窍开得有点晚，就是这调子，起得略微有点高。”

    余漫乖巧得将脑袋在她手蹭了蹭，跟小狗狗一般，“那你会帮我吗？”

    “会，我这就给您找活儿去。”

    耳边突然听到汽车的喇叭声，回忆戛然而止，余漫觉得自己仿佛像做了一场梦。都说人衰老的表现之一就是开始回忆过去，可她明明还不到25。

    知道岁月不饶人，没想到是这么不饶人。

    迷迷糊糊间突然觉得，她和他的故事，如果有最好的结局，或许就应该是她至始至终默默远望，然后凭借集效率与质量于一身的物料加工能力，成为粉丝群下一任群主的有力候选人。

    可命运偏偏赠予她巨大的惊喜，让她尝到甜头后又吃尽苦头。

    今天大概是累了，睡吧。一觉醒来，她又是那个可以忘掉他的余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