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后族洛氏

    高大庄严的凤仪宫，是天朝历代皇后的寝宫，位于前朝大正宫，皇帝所居之勤政殿的正后方，同样处于京师中轴线上，象征着皇后尊贵无比的地位。先帝隆定十五年，其爱妻惠全皇后驾崩于正殿昭阳殿，太宗先帝悲痛欲绝，宣布不复立后，以示对原配的哀悼。

    此后，凤仪宫一空就是小二十年，直到几个月前，才迎来了他新一任主人，洛皇后。

    洛皇后初入主时，也曾兴奋到失眠，觉得此地一草一木都代表着母仪天下的矜贵。但是几个月下来，这股新鲜劲儿下来，一切也就寻常了。反而是日夜憋在屋里，心气不舒，动不动就要摔摔砸砸地出气。

    每到这个时候，昭阳殿内哪怕是有品级的女官也站得远远的，只有她从娘家带来的嬷嬷梁姑敢来劝上两句，“娘娘，千万别动气，小心肚子里的殿下啊。”

    皇后看是她，多少还是给几分面子没大发雷霆，但是说出来的话依然是语气不善的，她说：”不动气不动气，你说得容易，现在本宫连凤仪宫的大门都出不去，想想李玢那个贱人在外头得意的嘴脸，连许桑晚那个不要脸的都进了太后的长信殿，你倒是来教教本宫如何不动气啊？“

    外头的人很难相信一国国母私底下会说出这样的话，但是梁姑眉头都没皱一下，而是更加耐心地劝解，道：“我的娘娘，您是读过书的大家小姐，自然知道梅花香自苦寒来的道理，上次的事”想起这位姑奶奶竟然瞒着自己偌大筹谋，偏偏还没有得手，反而叫人起疑，实在是让她当奴婢的也想暗自撇嘴，“累的您如今，可是您暂居此处养胎，清净又闲适，只要养的下嫡子来，那些妃妾得意一时又如何？您莫忘了老太君当年说的话。”

    这老太君说的是首任徐国公的夫人，洛皇后的祖母洛太夫人。

    徐国公府等级森严，太夫人之威自小就深深印刻在身为庶女的洛皇后心里，以至于今日听得“老太君”三字，心里还是不由得不自在，道：“祖母对本宫恩重如山，进王府这七八年里，陛下整个心都偏到那贱妇母子身上，要不是祖母一步一步教着我走路，也没有本宫的今日。可是这几个月也当真难熬，总不能我一步也不出凤仪宫了，那后宫岂不是只知有李玢，而不知有本宫了？”

    梁姑道：“怎么会呢，太后娘娘心里是有数的，不然怎么会有旨意说贤妃协理六宫到您满月子呢。再说了，丫头管钥匙，理事不当家，谁不知道她每逢大事，都要禀告皇太后，这几个月您本就劳动不得，她愿意当着苦力，咱们何苦拦着。更有每过两个月就是命妇入宫朝拜皇后的日子，凭她李妃再如何魅惑皇上，也没这个体面，底下人又怎么会看不清谁才是正头的主子？”

    “所以娘娘还是养足了精神，让老太君看见了，也知道您已经长大，不会为一点挫折打倒了不是？”

    不得不说梁姑作为徐国公府精挑细选出来的教习嬷嬷，还是很了解这位主子的，出身较低而得上高位，心里窃喜可是又不安，最需要的就是人肯定了，果不其然洛皇后闻言深以为然，道：“还是嬷嬷想得周全，对了，赶紧去针功局问问，本宫要的九凤云锦宫装完成了没有，还等着穿呢。还有四川总督进贡来的蜀锦，你去选两匹颜色浓丽的。本宫有用。”

    不过是不凑巧，临近入宫的时候洛太夫人竟然感染了风寒，移动不得，故此洛家来的只有洛二老爷的遗孀二夫人和徐国公世子夫人王氏，皇后见着不失望是假的，倒是太后温言道：“快八十岁的老人家了，合该好好保养，以后有机会再来就是。太祖开国那一辈的老祖宗，可就剩这么一位了。”

    世子夫人洛王氏是个乖觉的，当即跪下给太后磕头谢恩，道：“老祖宗要是知道太后娘娘这话，才算安心了，太医说老人家不宜劳动，她要强一辈子，如何肯听？还是人家告诉她此病传染，才肯歇下，临走啊，千叮咛万嘱咐要我们给您磕头，生怕您生她的气，我们都笑说真是老小孩了。”

    很少有做孙媳妇的，会这样放肆却也亲昵讲起太婆婆，不过侍立在太后身边的桑晚倒是见怪不怪了，王氏出身琅琊，是从后汉时代就十分兴盛的大族，但是太祖皇帝勋贵庶孙出身，很偏偏屡屡折磨他的嫡祖母就是琅琊王氏的老姑奶奶，所以这百十年间王氏一族颇不容易，好在百足之虫自有底蕴，这些年族人中有不少都仕途坦荡，渐渐名声又壮大了起来。这位洛王氏的父亲，祖父，均是两榜进士，可是不幸亲娘死得早，留下了王氏和她兄弟两个。俗话说宁要要饭的娘，不要要饭的爹，不是人人都像桑晚命好遇上个柔弱心善的后娘，王氏为了兄弟，从小就跟她后娘斗得热火朝天，满京城里就没有人不知道，可以说后来的状元公王一升没有被养废，他的同胞jiejie居功至伟。可是王氏也是付出了惨重代价的，时人要求女子贞顺，哪家敢要一个泼辣至此的媳妇，这位王姑娘蹉跎到二十岁了还待字闺中。眼看着就要坐产招夫了。

    可就在此时，徐国公太夫人偏偏为自己的长孙求娶王氏，可是惊掉了众人的眼睛，桑晚记得彼时她也就十一二岁，每每出去交际总有些好事的跟她打听，是不是徐国公被妾侍迷魂了头，连掌管宗祠的嫡长媳都这样打发了。

    桑晚觉得真真是冤枉了大舅舅，据她所知洛大舅还因为此事跟自家老娘抗议过，结果被太夫人当面呸了回来，“没心肝的东西，这时候想起来他是你的儿子了，被个妾迷的老婆死了都见不着人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延恩是你儿子，他自小体弱，不见你关爱照顾，反倒是每每黑了脸训斥他，怎么不想想你父亲从前如何教训你呢？我告诉你，我就是看中了王家姑娘的厉害，你房头没有了女主人，正需要这样一个大奶奶来执掌家业。到时候我死了才不怕你屋里那群妖精猖獗，败坏我洛家门风。你要是敢仗着是他老子对此事指手画脚，仔细老娘打断你的腿！”

    于是乎，洛大老爷抱头鼠窜，而王氏也在几个月后正式进门，由太夫人亲自教导管家，不上一年就执掌洛家中馈，和世子爷洛延恩也是琴瑟和睦，生有二子一女，到让当年看笑话的人打了嘴。

    再往后，王一升金榜题名，由于他深深感激jiejie为他的牺牲，王氏所带来的助力明显加大。

    由此，桑晚对外祖母深深佩服，这窥探先机的本事，不愧是辅佐夫君上马打仗的铮铮女将。